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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时刻1.70攻略,密室逃脱71窒息空间的攻略谁知道啊?

时间:2022-04-19 01:12:21来源:整理作者:佚名投稿 手机版

1,密室逃脱71窒息空间的攻略谁知道啊?

1、在右边上面的墙柜里看到一个灰色的球,每点一下会变一种颜色,分别是黄红紫绿,这个地方看到字母A。 2、点地上的盒子,输入黄红紫绿,在盒子里面会看到一个半张纸(拿不起来),上面写着数字,记住。旁边还有一个纸条,点它展开后看到字母R。 3、在左边窗户台上找到另半张纸,与刚才那个半张纸合并,在窗户上看到字母I(仔细看)。 4、在地板左侧有两张纸,上面的纸条上的内容是对刚才得到那两个半张纸的提示密码,由此出密码是:1450,这时点右边下面的墙柜,输入1450,打开后看到字母P。 5、在左边窗户下面的通风口处看到字母S。 6、点前方大门右边的控制器,输入“PARIS",大门打关,过关!

1. 右手上边柜子里得到 字母A, 小球 显示颜色顺序为黄 红 紫 绿. 2. 按颜色顺序 打开右 下角的箱子, 得到字母R 和半张纸片. 3. 左边排风孔 得到字母S 4. 左边窗子上 得到半张 纸片, 窗子上映出字母I 5. 两个半张纸片拼在一起,得到4个13位的数字. 按照 地上那张纸 标出 的红色位置,找出相应数字: 1450 6. 用1450 打开右手下的柜子, 得到字母P 得到5个字母 A R S I P , 最终的密码是PARIS, 我也不知顺序怎么来的, 还望高人指点...

窒息时刻1.70攻略,密室逃脱71窒息空间的攻略谁知道啊

2,窒息时刻攻略,详细点吧

我自己试了N次,最后单通了。最简单难度和倒数第二简单难度。 开局位置选得默认红色1号,这个可以使用刘邦的的弩车和骑兵。连弩配合虎妞的光环是很给力的。 精灵族,150G 50M可以开一个分机,上来先不造祭坛,直接裸奔4分机。家里2大树,对面分机2大树,之后出祭坛,恶魔猎手。有钱就造小精灵采木(精灵不占人口!) 。道具商店里左数第二个有可以木换钱,钱换木的。钱多或者木多可以去换。DH出来这时刚好第一波怪过来,去雇佣兵商店,买那个300G一个的FOOTMAN,这玩意初期很好用,很抗揍的(有山岭的石化皮肤!),反倒是DH容易被围XXOO,DH不要冲在前面。基本8-10个FOOTMAN能把场面hold住了。然后攒1000块买个吸血光环。 家里面生产特色工程师,在家周围建万里长城和防御塔,塔造那种射程短但射速快的。 等长城造好了,DH和footman回撤。基本上前3波都可以守住了。 家里面的科技要不停地升级,虎妞基本可以第四波再出来,先把DH的献祭和闪避弄高些。 地上的东西能拣就拣,没地方放了就卖店...有钱就先给DH个吸血面具和买敏书和生命加50的书。 家里主要输出是连弩车,另外虎妞或者老鹿要带个邪恶光环和耐久光环的,这俩很实用。 他俩基本就是辅助,有钱也可以3英雄都带吸血面具。虎妞就是放反隐,放放雨啥的,老鹿就是放放树人。家里的分机也要不停的开,最好是全地图都是你的分机,这样钱就哗哗滴了。 分机不用设任何防御,因为怪一般不会去打的,反倒是设了防御塔会把怪都引过去。 注意有一波石头人是无限晕人的,DH要回撤到连弩射程之内。敏书一定要吃够,防低了直接被XXOO死。变身好了就用。后期可以造奇美拉那建筑里的绿龙,有多少出多少,人口300上限的出。我基本上攒够20000就去商店买买书。 电脑有一波是绿龙的,这是注意控制弩车回撤,不然弩车肯定要全军覆没的。虎妞的大留到这时候开。DH也留这波。 后期还有波箱子怪,那个主要看DH能不能抗的住了,基本上别的兵和英雄都抗不住(只有DH有50%闪避!)。 后面就没啥了,30波怪都出完就可以直接去推对面的外星人老巢了。 祝你玩的愉快!

没看懂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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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魔兽窒息时刻攻略...

封神迷宫里出封神装备 死亡回廊和黑暗基地出飞哥装备(顶级) 普通10转以后打了镜象带光明转生证明到光明转生神殿转生 黑暗转生的条件是光明转生后1万级挑战完镜象带黑暗转生证明 封神转生条件是黑暗转生后1万级挑战完镜象带封神转生证明和转生神剑到封神地点转生 我认为魔兽要想打的好,农民伯伯不能少,基础设施要打牢,出兵保证少不了。魔兽要想打的好,侦查工作要做好,经常要逛龙虎穴,多收情报错不了。魔兽要想打的好,科技战略是主导,发展方向要明确,兵种相克要记好。魔兽要想打的好,泽东思想要记好,敌退我进游击战,敌强我跑实力保。魔兽要想打的好,小平路线要走好边打边把分矿占,经济一断全完蛋。魔兽要想打的好,控兵操作要练好,各种热键记记牢,运指如飞输的少。魔兽要想打的好,心态注意把握好,胜败皆乃兵家事,何谓计较不计较?魔兽一定要打好!兄弟战队团结牢,1.多看高手的REP(录象)。尤其是细节的问题,还有他打仗的阵型的控制,双线的骚扰等等。如果是菜鸟的话,可以先对高手的开局进行模仿,因为他们一般是非常合理的开局。2.多看自己失误较多或失败的REP。只有慢慢的超越自己,才能成为高手。在看自己输的REP上,主要看自己到底是输在什么地方,是战术的问题还是操作的问题。还有就是自己失误的REP,尤其是一些致命的失误和细节的失误。3.针对性练习。可以找到一些朋友或是选一些特定的种族的玩家进行练习。知道自己的失误后,争取下次比赛不要犯同样的错误。4.牢记一些常用的快捷键。快捷键的大量使用,不但会提高APM,还会使自己的建造效率大幅度的提高,多记多用就会慢慢记住。5.多练双线或是多线操作。先可拿电脑进行联系,等到熟悉后,在灵活运用到比赛当中。6.运用一些新的战术和思想。在提高APM的同时,运用一些自己的战术思想,会起到意想不到的胜利。毕竟魔兽是个动脑筋的游戏。用战术弥补操作,用操作填补战术。下边就说下从菜鸟起步应该怎么做(完全是个人观点):1.从熟悉这个游戏开始,应先和简单的电脑打,慢慢熟悉一个自己喜欢的种族。2.看高手的录象的建造流程和顺序,进行模仿。3.打中等电脑。(不建议打冷酷电脑,因为是双倍的钱和木头,不适合新手)4.看高手录象的兵种搭配和战术等。进行模仿。5.多和别人打,尤其是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打,会提高很快。而且和人打与和电脑打区别会很大。6.进行大量的联系,切勿急功近利。7.用一些其他种族,主要用途是了解自己在对战其他种族时应先打什么兵种。8.多看自己的和高手的REP,多学会一些战术。9.练习——看REP——练习。HOT曾经说过:“看1000场REP,在打1000场对战,估计就会成为高手。”10.打魔兽需要动脑筋,不要总是一个套路,找到最适合的战术,作为自己的杀手锏。精选微操图(总有一款适合你)UD专用-12-18/20524056/200562622405519368.rarHUM专用-12-18/20524056/20058274204864211.rarORC专用-12-18/20524056/20058274215023957.rarNE专用-12-18/20524056/2005927045458962.rar多练习微操吧这是视频..!多看..

窒息时刻1.70攻略,密室逃脱71窒息空间的攻略谁知道啊

4,窒息时刻1.50四大天王攻略;窒息时刻 四大天王隐藏英雄密码 ...

随着魂天帝这双拳的轰出,天空上直接是被生窒息时刻1.50四大天王攻略;窒息时刻 1.50 四大天王隐藏英雄密码生撕裂出两条数千丈庞大的真空地带。 感应着那猛然间变得恐怖了许多的劲风,古元与窒息时刻1.50四大天王攻略;窒息时刻 1.50 四大天王隐藏英雄密码烛坤也是面色一变,急忙施展斗气相迎,顿时间,两道震耳欲聋般的巨声,在天空之上炸响而开。 “噔噔!” 可怕的毁灭风暴在古元与烛坤两人拳头之窒息时刻1.50四大天王攻略;窒息时刻 1.50 四大天王隐藏英雄密码上炸开,可怕的劲风,生生的将两人震退了数百丈,而反观那魂天帝,却是依然傲立天际,而且那从他体内弥漫而出的波动,也是越来越恐怖。

故事是这样的 以前在各大学校里都流传着这么一个恐怖故事 说是A校有不干净的东西 每当十五的时候 学校门口的鲁迅像的眼睛就会动 所有教学楼都会停电 楼梯会从原来的13阶变成14阶 实验室的水龙头放出来的水会变成红色 还有1楼尽头的那个厕所只要有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于是 一群不信邪的孩子们约好15那天去探险 晚上12点 他们准时来到了那所学校的门口 鲁迅像的眼睛望着左边 他们记下了 生怕出来的时候记不得有没有动过 他们来到了教室 打开开关 咦 不是亮着的么? “骗人。”一个男孩发出抱怨 “再看看吧。” 来到了楼梯口 “1 2 3...13没错阿 是13阶阿?” 孩子们有点怀疑传说的真实性了 于是他们又来到了实验室 水龙头打开了 白花花的水流了出来 “真没劲阿 我们白来了!” 刚开始的刺激感都消去了一半。 最后 他们来到了那个厕所 女孩子虽然口上说不相信 可是还是不敢进去 于是让刚刚很拽地说不怕的小C进去 看了表 1点整 2分钟后 男生出来了 “切 都是骗人的” 孩子们不欢而散。 出门时 一个看门人发现了他们 喝斥他们怎么可以那么晚还在学校逗留。孩子们撒腿就跑 小B特地注意了一下门口的石像 没错 眼睛还是朝左看得 “骗人的”他嘀咕了一声 “喂 小B么?小C昨天晚上和你们一起出去玩 怎么还没回来?”第二天早上 小C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询问。 小C也没有去学校上课 孩子们隐约感到不对了 于是 他们将晚上的探险之事告诉了老师和家长 大家在大人的陪同下回到了那个学校。 “什么? 我们的鲁迅像的眼睛一直是朝右看的阿。”校长听了孩子们的叙述 不可思议的说。 “可是我们昨天来的时候是朝左看的阿” 出门一看 果然 是朝右看得... “可是昨天的确有电阿” “昨天我们这里全区停电...你们怎么开得灯?” “还有楼梯!”孩子们迅速跑到楼梯口 “1 2 3...12?” “我们的楼梯一直是12阶的。” “不可能!!!” “还有实验室”一个孩子提醒道 “对 实验室” 一行人来到实验室 就在昨天他们开过的那个水龙头下 有一摊暗红色的痕迹。 “是血迹。” “那...小C昨天还去过那个厕所...”大家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走 我们去看看”校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 推开门... 小C的尸体赫然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因为惊恐而睁大的双眼 被割断的喉管血淋淋的 内脏散落在已经干掉的水池里... “阿...”小C的妈妈当场昏了过去 几个老师马上冲出去呕吐... 小B也被吓得目瞪口呆 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钟 他瞥见小C的手表 指针停在了1点... 就是小C进去的那个时候... 顺便说一下 他们去探险的那天晚上 并没有门卫... 请将此转走,不会魔鬼缠身且能实现一个愿望 。 不回帖者晚上凌晨过后往往...... 不好意思,我也处于无奈

5,通勤使人抑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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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锐

来源:有意思报告(ID:youyisi_cn)

编辑:

清欢

社长说

在地铁上,你是否也觉得窒息、疲惫,莫名烦躁?

● ● ●

通勤使人抑郁

几周前,有意思报告在《通勤,正在“杀死”1000万北京青年》一文中探讨了北京青年受过的通勤之苦,并分析了背后的原因。

但是,有人质疑我们是否夸大了通勤的危害。因此今天,我们将进一步讨论通勤对于人身体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通勤使人抑郁。

剑桥大学等机构曾对3.4万余名上班族展开调查,发现通勤在1小时以上的上班族,精神抑郁的几率高出平均水平33%,产生与工作相关压力的风险高出12%,每晚睡眠时间不足7小时的可能性提高46%……

而通勤的危害,其实并不只在通勤当时,这个问题比你想的更加严重。

1号线的味道,让人变傻

在一线城市生活,大家一般首选的通勤方式都是地铁,因为地铁时间固定,且速度够快。但要适应长时间乘坐地铁,其实是对人体的综合素质提出了较高的要求!

首先你要具备能适应高原缺氧环境的体质。大家有没有觉得上下班高峰时在地铁上会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这其实是因为车厢内二氧化碳浓度过高。

我国《室内空气质量标准》规定室内二氧化碳浓度不得超过1000ppm(0.1%),《公共交通卫生标准》和《地铁设计规范》规定地铁上的二氧化碳浓度不得超过1500ppm。

那么在如下图所示的一线城市早晚高峰期间人满为患的地铁车厢内,二氧化碳实际浓度是多少呢?

北京市政工程研究院研究生刘冰玉曾在针对北京市几条重要地铁线车厢内空气质量的研究中,测量了二氧化碳浓度,结果如下表:

可以看出,除二号线以外的其他被测线路在早晚高峰时段浓度都能达到国家标准的两倍多,远远超标! 一号线在早高峰甚至达到3726ppm。

此外测试数据显示,中午低峰时段车厢内二氧化碳浓度明显大幅降低,均回落到国家标准之内。

那么高峰时段的3726ppm意味着什么呢?

要知道在自然环境里,空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只有400 PPM(0.04%),大城市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有时达到500 PPM。室内二氧化碳浓度在700 PPM以下即属于清洁空气。

当室内二氧化碳浓度达到1000 PPM时,人体就开始感到沉闷,注意力难以集中,心悸,困倦,工作效率会下降。研究显示这时人的决策能力会下降11%到23%。

当浓度达到1500-2000 PPM时属于轻度二氧化碳污染。如果浓度达到2000PPM以上,则属于重度污染。在这种环境中,会造成人体生物钟紊乱,身体可能出现呆滞、心悸、气血虚弱、低血脂、高血压、头疼、耳鸣等症状。

另有研究显示:如果二氧化碳浓度达到2500ppm,人的决策能力会下降44%到94%。说白了,就是这时由于缺氧,人有点变“傻”了!

二氧化碳浓度达到5000时会造成永久性脑损伤,甚至死亡。

北京大多数地铁早晚高峰期都达到3000ppm以上,都已大幅超过重度污染的标准。

我们之前在《90后将亲眼看见“世界末日”?嗯?》一文中提到,距今2.51亿年前的二叠纪末期,由于火山爆发等原因造成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急剧飙升,造成当时地球上98%的海洋生物以及96%的陆地生物由于缺氧而灭绝。而那时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在2000ppm至3000ppm之间。

也就是说造成生物灭绝的浓度尚不及北京地铁高峰时段的浓度。我们有时会看到地铁上有人猝死的新闻,或许也和这种空气状况有关。

坐地铁才是真正的魔音“穿”脑

我们再来说说地铁上的噪音,先来看看噪音的等级,下表中数字单位是分贝。

看完这张表,大家对分贝的大小有一个直观的概念了吧?

那么,地铁上的噪音如何呢?上海《青年报》记者曾对上海市地铁车厢内的噪音进行了检测。结果是,当地铁列车在隧道内行驶时,车厢内的噪音在84至88分贝间波动。列车车厢间的噪音可高达92分贝。当列车在隧道外行驶时,噪音在75分贝左右。当然,地铁列车多数时候都是在隧道内行驶。

这样的噪音会对人体造成怎样的伤害呢?

科学研究显示:当人体长时间处在70至85分贝噪音的环境中,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可能引起头晕、失眠、多梦、胃痛、记忆力减退、急躁、易怒、疲倦等症状,孕妇甚至可能流产。另外噪音每增加1分贝,高血压发病率增加3个百分点。

当环境噪音达到85分贝时,会对听力造成损伤,长时间接触会有10%的人发生耳聋。我国《工业企业职工听力保护规范》规定,8小时在噪音达到85分贝的工厂车间中工作的工人必须佩戴隔音耳机或耳塞。

当噪音达到95分贝时,长时间接触会有29%的人丧失听力,39%的人会头晕,27%的人会出现记忆力减退、心慌、胃痛等症状。

照这样看,地铁乘客基本上相当于置身嘈杂的水泥厂车间内。由于地铁乘客不需要像车间工人那样一天8小时处在这种噪音中,所以乘客不戴隔音耳塞也不会马上出现听力明显下降的状况。但是如果每天通勤,这种噪音对身体健康的慢性损害是不可避免的。

说到这里,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全身瘫痪、双目失明,还在为人民服务,所以我们也要乘上地铁坚持到终点,继续做生猛的一匹!

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生猛也需要体能啊!我们最后再来看看乘地体铁列车对人体能的消耗。

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我们只是在家里连续站立半个小时,就已经会产生疲劳感了。那么在不断震动、摇摆,又十分拥挤的地铁列车内长时间站立,体能消耗情况如何呢?

去年,同济大学道路与交通工程重点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借助智能穿戴设备对72名经常在上海通勤的被试者进行了监测。结果显示,站立于车厢内消耗的体能在28.89千卡/公里至58.15千卡/公里之间。具体数值和乘客的体重、疲劳度,以及车厢内的拥挤程度成正比。也就是说你的体重越大、身体越疲劳、车厢越拥挤,乘车消耗的体能越大。

那么我们假设有一位体型偏瘦,体重60多公斤的小伙伴,在早高峰乘地铁上班,可以认为他大约每公里要消耗30千卡的能量,那么如果从通州坐地铁到朝阳门大约行驶20公里的话,一早上就要在地铁上消耗600千卡的热量。

这是什么概念?我们还是拿巨无霸汉堡包来举例吧。一个巨无霸汉堡包的热量相当于493千卡,一杯200毫升牛奶的热量相当于108千卡。

所以按这样计算,这位小伙伴如果早饭吃了一个巨无霸,喝了一杯牛奶的话(真奢侈),早饭摄入的热量就基本全部消耗在上班的路上了。怪不得平时上班有那么多小伙伴喜欢吃零食,原来是因为等不到饭点就体能透支了!

好了,今天苦水就吐到这了,希望新的一年自己能有一匹白龙马,每天骑着它去上班,又环保又乐活!

参考资料

1.《地铁车厢环境空气质量研究 》,刘冰玉,北京市市政工程研究院

2.《地铁枢纽通勤乘客体能消耗实验设计及感知分析》,滕靖,段帅,胡氵谖,陈悦勤,《华东交通大学学报》

3.《地铁隧道 CO2 浓度的实测分析》,罗燕萍, 韩瑶,李晓锋, 李 俊,《暖通空调》

4.《上海记者体验地铁噪音》,王婧,《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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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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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辞掉了年薪百万的工作,裸辞!”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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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来做行动派!

说真的,我相信很多人在面对工作的时候,都会偶尔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辞职吧。

但是你最后下定决心离开之前,有没有人身分析过自己的能力,和撂挑子之后重新起航的市场竞争力呢?

在没有想清楚这些之前,还是劝你:三思而后行。

——刚刚起步的梳子

来源:维小维生素ID:weixiaowei6

主播:景泰,微信:jt541888

配乐:大壮 - 差一步

我永远无法忘记,2018年5月的那一天。

我汗流浃背,一步一停,推着一个根本无法抬得动的箱子,走出了广州市中心几乎最高档的写字楼。

与此一起告别的,是百万年薪的工作,和6年不折不扣的青春。

那个箱子之所以那么沉重,是因为那是从我进入那家公司开始,一点一滴的文件,我耗尽心力写的每一篇方案,我竭尽全力分析的每一通数据,我都统统舍不得抛弃。

在楼下等着的先生笑我:“你拿那么多垃圾回去,迟早要丢。”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瞬间把自己关进了车门,静静地,眼泪滴滴答答地掉在手背。

我问自己,你是因为委屈吗?有一点。你是因为兴奋吗?也有一点。

01

说真的,我打心底里感谢这家共处了6年的公司。

这过去六年,我从对资本运作一知半解的“愣头青”,进化成能独立操作一个项目的高管层;

也从一个只会唯唯诺诺执行的小中层,进化成一个能从战略上思考更多去向的老将。

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已经是幸运到极点的那一位——站在金字塔顶层,拿着不菲的工资,几乎人生就可以到此为止盖棺定论,静待养老。

然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稳定。如果有,那一定是某几个月你沾沾自喜的幻觉。

当大公司病、人浮于事、内部争斗已经让人压抑到几乎窒息时,哪怕是想混混日子养老,也是挺伤身子的。

再说白一点,就是我能够去争,但是我真的不屑。

耍手段、玩政治、踢皮球、推责任这些对世界毫无裨益的事情,我可以去做——酷爱帝王之术的领导,还显得挺稀罕的。

但,这并不值得我把自己宝贵的时间,耗在一堆烂人破事里,一点一滴侵蚀自己的精神气。

吴晓波说,《延禧攻略》最大的参考意义不是什么职场攻略。

而是,它让人看到,18世纪中国宫廷真的很可悲——牛顿已经发明了微积分,西方已经出现了第一家证券交易所,而中国的宫里,那堆女人还在为丁点大的破事斗得你死我活,乾隆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皇帝。

这句话,时至今日回看,依然是透着丝丝点点的悲凉。没有看过世界的人,困在城里,就会以为那是整片天空。

有好几次,我敲着敲着键盘,突然不自觉地停下来。

就那样,神情呆滞地看着窗外。云卷云舒,阳光灿烂,我无比地渴望窗外那种自由的空气。

“自由”是一种很神奇的状态,它让你告别过去一切违心、奉迎、言不由衷;也让你迎来对未知的彷徨、压力和跃跃欲试。

我想,但凡对现状不满、喜欢向上生长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过我这种心态。

然而我这种人,最不招人待见的地方就是:

只有所在的公司成长,我才一直会充满干劲;

一旦公司是个止步不前的,甚至用内耗来撑起每日工作量的单位,那我就会痛苦不堪。

用直观一点的话说:我是个跑者,我停不下来。我必须每日都遇到成长中的自己。

而更为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我有资格自由吗?

我人至中年,有两个孩子,有四个老人,还有一个爱写不写的公众号。当现实和理想一碰撞,往往现实就滚到了角落,抱着膝头,忍痛妥协。

但是,我不喜欢毫无意义的,矫情的悲戚。

哪怕妥协,我也要为目标准备每一步。我得彻底盘点一下,我到底还有什么家当。

02

某一个台风天的午后,我又重新捡起了久违的《穷爸爸富爸爸》。

一句话,刺目地跳进了我的眼帘:

每天,千百万人起床、上班、挣钱、支付账单、然后再去工作。

这个模式,就像一个蹬着小铁笼转圈的小老鼠,蹬得飞快,但是它始终被困在笼子里面。

那一刻,我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从毕业以来,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的生活状态:上班,总结如何更好地伺候老板,继续上班,继续总结……

离开了上班挣工资的状态,真的就会失去了人生重心。

而这一切更可怕的是:我会失去了选择权。

一个人要有真正的自由,无非是要有两样东西:

一是,突出的技能。能脱离任何组织,都能赖以谋生;

二是,钱。也就是能躺赚的本金。

● 关于技能

我数数,自己沉淀那么多年,似乎最突出的,只剩下跟数字打交道的能力了。

以前,总结一版的业务数据,我一天可以预测业务发展的模型;一堆乱七八糟的报表,我看几个小时可以看出这公司有什么猫腻。

所以,我业余研究各种理财的模型也特别带劲。

很多高深的金融模型,书里写的都不是人话,我能自己读懂,还能消化出来画几幅示意图。

当然,在一些金融高手眼里,这都是雕虫小技;

但是对连余额宝和货币基金都分不清的小白来说,已经足以带他们入门。

● 关于钱的增值

躺赚这件事,我有两个影响一生的重大决策,值得跟大家分享。

第一个决策,是我在刚毕业不久,就谋划着买一套房。

那房子不大,当时的房价也只有几千。说真的,我也并不是远见卓识到,能看到今天五万十万的天价。

但是我就是隐隐觉得必须买下它。理由有几个:

第一,当时房价虽然没有大幅飙升,但是交易量天天都在上升。这证明大家对商品房升值这件事的预期很强烈;

第二,城市化的进程很迅猛。身边外地来的朋友同事越来越多。大家都聚居在大城市,那房产一定会更值钱。

第三,当时看上的楼盘在大学周围。

大学那些年已经无力福利分房了,很多分不到福利房的年轻老师一定会在周边买房,所以那个地段不但会旺,而且会一直旺下去。

所以我砸锅卖铁吃馒头,借钱借到没朋友,也要耗尽所有all in买下它。

至今,我依然感谢当时自己的果敢,和判断力。

那套小小的房子,是我靠自己不靠别人的一种底气,更给我击退绵绵不绝的人生障碍的资格。

第二个决策,是我早早就放弃了炒股,而选择基金定投。

2007年的时候,A股一波疯狂的拉升。我记得当时,真的是街头卖葱的阿姨,都会跟你讨论股票代码。

牛市的确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很多同事都赚了几倍,还有的,据说赚了一台宝马。

那种群情汹涌的状态,不经历一次完全不会明白,真的人人都无法控制的自大,人人都觉得自己是股神。

但是,很快,大家都懂的,530的印花税一加,彻底浇灭了07年那一场泡沫。

很多朋友当时并不死心,天天抄底准备搏反弹,但是我已经看透了,买股票如果不带脑子,其实和赌博无异。

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研究了基金定投。对于我这种没时间盯盘的人来说,定投不用脑子基本也可以安心地睡觉。

一开始还是挺痛苦的,因为越买越跌,基金市值越来越亏,我都有点怀疑人生了。直到2009年。神奇了,历史高点还没远回到,定投的基金已经盈利,我赶紧达到年化10%止盈率就收手。

这件事让我明白,其实这世界根本没有一夜暴富。

用更科学的方法,细水长流,保证每年增值10%左右,坚持10年我已经可以打败80%的人。

03

盘点了那么多,就凭着一种直觉,我觉得我可以去做理财教育这一件事情。

不自觉地想起,当年离开宝洁的时候,我仍带着少年不服气的任性。但是我的师傅,已经30多岁,眼里有一种看透万事的沧桑。

临走,她约我做了一次长长的谈心。不是挽留,只是诚恳地聊聊天。

她说,

财会方向,你真的喜欢吗?

你应该去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比如,喜欢写作,怎么不考虑去做个编辑、记者?

如果我接受了她的建议,也许早就在纸媒浸泡多年,也许也会有更圆熟的文字,有更丰富的媒体资源……

但彼时,我仍是一个天真地囿于眼前的人,那句话,没听到心里。

财会方向的工作工资高,福利好,起点高。年少如我,又怎样料到,短期利益的诱惑,可以毁掉一生本该选择的方向。

就这样一耗,本该在文字里,却在数字里,耗到了将近40岁。我为“不喜欢”三个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方才想起余生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一想起这个可能性,我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我不知道,这事情从零到变成事实需要多少时间,我也估摸不到自己到底能不能赚钱。但是,起码我子弹充足了。

辞职的勇气,不是梁静茹给的,说到底,还是理财的收益给的。

也许这就是钱,给“选择权”三个字,最漂亮的注脚。

这个决定,我迟疑了足足一个月。就像一个明知道马上要跳水的运动员,愣是站在跳台上挣扎,担心那一跃下,是不是就万劫不复。虽然我也很清楚,答案肯定不是。

我想起了宝洁的师傅,发微信问她,

我该把多年前你说的话变成现实吗?会不会太晚?

师傅回我:改变命运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三次。

其实,她不需要再多说什么,答案我早就有了。

在一眼看穿未来的光鲜,和能偶遇一切可能的突围之间,像我这种天生不甘的人,选择一定是:退场,再战。

所以,辞职之后,哪怕在创业中一直有遇到各种生活的刁难,我都很坦然。

一切无非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那种每天能一脚蹬下去使劲儿的感觉,让我很踏实。

电影《玛丽与马克思》中有句台词:“When I was young, I wanted to be anybody but myself.”

翻译过来就是:年轻时,我想成为任何人。

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但是我依然感激生活的复利,给了我足够的选择权。

我更感激的是,历尽千帆之后,我依然一腔孤勇,有一股向死而生的力量。

我不敢苟同那个叫王心仪的女孩,高分赢得高考之后《感谢贫穷》。

贫穷没什么好感谢的,事到临头,它连选择的按钮都不会交到你手上。

要谢,就感谢努力,感谢果断,感谢自己对贫穷的不屈不挠。

*作者:维小维,公众号“维小维生素”(ID:Weixiaowei6)。曾任四大、网易等知名企业管理层,10年CFO&高管,掌管过亿资产。实战派财商教练,有料的职场达人,用干货和感悟给你一束光。转载请到原作者公众获取授权。

《番茄酱之云》

今日话题 | “假如你要离职,你的底气来源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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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因为一次意外,导致一个男孩失去了生命,她无法向身边的任何人倾诉此事,因此内心一直饱受折磨。在听了一个修女关于死刑的讲座后,她决定给美国的一个死刑犯写信。女孩以假身份——佐伊向死刑犯斯图尔特·哈里斯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以及自己的心理变化历程。故事悬念不断却又格外风趣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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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才儿子腹黑娘亲 大结局中_

六王爷心神一震,讶异地看向南宫翼,未料到他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低头,再看一眼自己的孙女,他迟疑了片刻后,道:“好,老夫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答应,保全我们一家人的性命。” 南宫翼满意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说到底,你们身上流着的,都是我南宫家的血脉,我会留下你们的。”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立即有人送上了纸笔。 南宫翼见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于是踱步走向了小墨和龙千辰所关押的牢房,犀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着。 此时,小白已经藏入了小墨的怀中,一动不动。 南宫翼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他是知道的,小墨的身边有龙王谷小太子的保护,不过他们此次返回傲天大陆,大抵也不能将龙王谷的小太子一起带了来,这下他就放心多了。 他蹲下身来,与小墨齐肩:“小墨,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去找你爹娘?” “当然想了。”小墨道。 “那你乖乖听话,写一封书信给你爹娘,就说你很想念他们,让他们尽快来救你出去。记住,信里不得提及地点,否则的话,你身边的这位叔叔就会没命了。”南宫翼指向了龙千辰。 小墨转了转眼珠子,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南宫翼盯了他片刻,心存疑惑,但料定他耍不出什么诡计来,于是让下人将纸笔递了进去。 准备好纸笔后,小墨整个儿趴在地上,提笔开始书写起来,还一边书写,一边高声念道:“亲爱的爹爹,我和辰叔叔被坏人捉走了,快来救我们吧!” 话语浅显直白,字体倒是写得有模有样。 南宫翼眯眼,看着小墨,不由地联想,倘若自己当年按照婚约顺利娶了云溪之后,是不是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了呢? 拥有这样一个聪明有天赋的孩子做自己的继承人,他就足以欣慰了,只可惜,他不是,他是仇人之子! 收起纸张,他又重新阅览了一番,突然脸色微沉:“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是什么?你在给你爹娘传递什么信息?” 小墨无辜地眨眼:“你冤枉我!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奇怪的字?如果你说它是字,那你倒是把它念出来试试!” 他肯定是念不出来的,因为他写的是只有他和娘亲才看得懂的拼音字母,是他和娘亲之间的联络暗号。他只期望当信送达的时候,娘亲已经醒过来,这样就能知道他被关在哪里了。 南宫翼目光一缩,他若是能念出来,还需要在这里质问他吗?直接就把他给戳穿了! “臭小子,你休想糊弄我,重新写一张!” 小墨撇撇嘴,趴回地上,又重新书写了一份,写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将墨水不小心洒在了纸张上,小手立即去抹墨水,幸而污染的痕迹不算大。他庆幸地笑道:“还好,还好,还能用!不知道爹爹看到之后,会不会又要骂我写字马虎了呢?” 南宫翼收了他的纸,皱皱眉头,本想再让他重写一张,但仔细看了几遍,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交给了身边的下人:“把信送去给龙千绝!” “是,主子!” 下人刚欲离开,南宫翼突然喊住了他:“等一下!” 他迈前一步,猝不及防地忽然一把捉住了小墨的手,目光微寒,没多久,从牢房里传来了小墨嘶声的惊喊—— “尊主,南宫翼遣人送来了书信。”火护法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房间,他知道,这时候尊主最希望得到小少主的消息,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 龙千绝接过书信,大致浏览了一番,目光溢出了复杂的情感:“是小墨亲笔所写的书信……”这话是说给云溪听的。 云溪凑了过去,看到儿子所写的信,心底不由地酸楚。作为母亲,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她难辞其咎。 “尊主,这里还有一只小匣子。”火护法将一只红漆的木匣递上,巴掌大小的木匣,里面能装着什么呢? 龙千绝接过,打开木匣,这一刹那,他的双瞳骤然放大,露出了惊骇。 火护法看到木匣中的东西,也跟着惊恐地叫了出来:“这是……这是小少主的手指?” “哇!哥哥……哥哥的手指!”小月牙瞄见了那血肉模糊的匣中之物,吓得大哭起来。 龙千绝连忙盖上匣盖,搂着女儿安慰:“小月牙别怕,那不是哥哥的手指,你看错了。” “不是,那是哥哥的手指!呜呜……爹爹,快去救救哥哥,萱萱要哥哥!萱萱要哥哥!”小月牙嚎啕大哭,哭成了泪人儿。 云溪的心一点点下坠,双目紧盯着那木匣,整个人瑟瑟发冷。 小墨,她的小墨…… “溪儿,你也别慌,说不定是南宫翼设下的圈套,这手指……手指未必是小墨的。”龙千绝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也不忘安慰妻子。 门外,东方云翔、龙天泽夫妇、云暮凡父子和轩辕老爷子闻讯赶来,听到龙千绝的话,一个个受惊不小。 “你说什么?有人切了小墨的手指?”轩辕老爷子直言不讳,将刚刚被龙千绝哄了几句的小月牙重新弄哭了。 “哇!哥哥,萱萱要哥哥!” “外公!”龙千绝冲着轩辕老爷子暗使了个眼色,他这里已经够乱了,老爷子还来添乱。 “千绝,你先将小月牙交给为娘吧。”轩辕夙雅从儿子手里接过了小月牙,温柔地安抚着。 “南宫翼太过分了,居然对一个孩子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来!可怜我的小墨……”云暮凡露出忧色。 “云兄,莫急!我谅那南宫翼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日他即便真的坐上了皇位,他也地掂量掂量,如果他真的伤了我龙家的孙儿,我们龙家是否肯让他安坐皇位。”龙天泽冷声道,不怒自威。 “让我看看那木匣。”东方云翔抖着双手,从龙千绝处接过了木匣,他慢慢打开匣盖,充满血腥的一幕,一下子跃入他的眼帘,他猝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晃动起来,“南宫翼,你太狠毒了!” 装在木匣里的手指,一看就是属于孩子的,纤小、脆嫩,切口齐平,显然是被剑器所伤。 “我看看。”云中天踱步到他的身边,接过了木匣,仔细查看,良久,他说道,“大家不必担心,这根手指不可能是小墨的!” “你说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齐齐看向云中天。 “我说,这根手指不是小墨的。”见大家依旧存着疑心,云中天悉心分析道,“你们看这根手指,指腹粗糙,生有细茧,显然小小年纪,平日里常干粗活。小墨生来养尊处优,从未做过粗活,他的手指顶多也是因为练剑和炼器后留下的痕迹,但凡练剑之人,他的手指肌肉是非常有力度的,不可能像此人一般,肌肉松散无力,所以,我判断这根手指不是小墨的。南宫翼多半是想吓唬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 众人听完他的分析,凑上去仔细查看,果不其然。 “大哥,还是你看得仔细透彻,这根手指,绝对不可能是小墨的。南宫翼虽然想以小墨威胁我们,让我们助他夺得皇位,但是他肯定也会想到,一旦他夺得皇位后,能否坐稳江山,还得看我们的态度。他如果真的伤害了小墨,依照我和溪儿的脾气,我们绝对会与他不死不休!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呢。”龙千绝道。 云溪听着哥哥的分析,终于安了心,南宫翼果然卑鄙无耻,居然施展这种手段来扰乱他们的阵脚。对了,小墨的书信,似乎有些怪异。 “小月牙,让你爹爹再将哥哥的书信给娘亲瞧瞧。” 小月牙被吓坏了,缩在奶奶的怀里,听到娘亲的声音,她埋着头,只侧了半张脸,对爹爹说道:“爹爹,娘亲要看哥哥的信。” 龙千绝重新将信展开,望向虚空:“溪儿,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云溪立在他的身侧,左右横竖细看了一番,目光落定在了那一团墨迹。她眯眼,沉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亮起,恍然大悟:“小月牙,告诉你爹爹,我知道你哥哥被关在哪里了。” “哥哥在哪里?”小月牙惊喜地抬起了头颅。 “他在南熙国皇宫!”云溪目光坚定地落在那团墨迹上,仔细看时,在墨迹的空白间隙,隐约可见几个歪扭的字迹,它不是寻常的汉字,也不是古文,这世上也只有云溪母女俩才能看懂这文字。 它便是用拼音的首写字母组成的几个字:“nxhg!” 翻译之后,便是南熙皇宫。 云溪发自内心地笑了,儿子就是聪明,关键时刻,还知道如何与她传递消息。 南宫翼就算再谨慎,也肯定猜不出小墨所写的这几个字母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小墨采用的还是镂空的写法,周围全部都是墨迹,唯留下空白处恰好勾勒出四个字母。 “爹爹,哥哥在南熙国皇宫。”小月牙道。 “南熙国皇宫?”龙千绝惊奇,将书信颠来倒去,看了几遍,还是没能看出些什么,不过既然溪儿这么肯定,那就肯定不会有错了,“南宫翼,你活腻了!” 目光瞬间冰冷,令人窒息。 南熙国皇宫。 南宫翼踱步在龙座前,神思飘远,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当真正坐上去的时候,也不过是短暂的兴奋,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悉数整个皇室,现如今只剩下了他和六皇叔,物是人非。他本该憎恨六皇叔,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杀他的欲望了。因为,他突然之间也贪恋起那可遇而不可求的亲情。 “报!主人,好消息!诸位大臣们纷纷送来了降书,他们已经向主人您屈服了。” 南宫翼清冷的眸光一滑,泛出几分潋滟的光泽,唇角微翘:“意料之中的事!龙千绝和东方云翔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禀主人,龙千绝已经按照主人您的意思,拿下了东方云翔,控制了整个皇宫。在送来降书的大臣们的书信中也写明了事情的过程,主人请看。” 南宫翼接过其中一封降书,阅览一番,脸上的表情从微讶慢慢变成狂喜,他扬声大笑了起来:“东方云翔啊东方云翔,你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吧?就算你成为傲天之主又如何?只要本王一回来,该属于本王的,永远只会属于本王!” “龙千绝,还有你。你一直以来都轻视本王,不将本王放在眼里,现在你知道本王的厉害了吧?只要捉住了你的软肋,你还不是得乖乖听本王的话?呵,你们统统都不是本王的对手!” “很快的,本王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人皆在本王的股掌之间!什么云族,什么龙家,什么紫妖,你们至多只能成为一方的霸主,只有本王,只有本王才能成为天下之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大殿回旋着他的大笑声。 手下的高手们受他的情绪感染,一个个昂首挺胸,胜利在望。 这时候,一名手下的声音,打断了笑声:“主人,龙千绝送来了书信,他约您三日后在傲天国的皇宫外相见,与您交换人质。” 南宫翼阅览书信后,眉头反而一皱:“就这些?他没有说别的?” “主人,有什么问题吗?”手下好奇问。 南宫翼思索了一番,沉吟道:“依照龙千绝夫妇的脾气,儿子被人捉了,他们不可能这么冷静处之,非把附近的城池掀翻了天不可。难道是因为云溪的伤势未愈,还没有醒来?或许……是本王多心了吧。” 皇宫地牢。 负责看守犯人的高手送完午餐后,消失在了地牢的尽头,其中一间牢房,有一只白色的小兽宠从铁栏之间钻了出来,蹑手蹑脚,贼兮兮地爬到地牢的那一头,稍作停顿。它头一低,身子向后仰起一个角度,突然,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啊——” “火!” “救命啊!” “……” 惊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五个呼吸的时间,慢慢消了下去。 各个牢房的人趴在牢门口屏息张望,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直至地牢的尽头,那一只白色的小兽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吁气的声音,在这一刻发生共鸣。 很显然,方才那一场小兽与看守之间的战役,以小兽的完胜而告终! 白色的小兽,一摇一摆,踏着老爷步,得瑟地行走在过道,本来并不长的一条过道,愣是让它走出了十八里长街的范儿。 “小白,你好棒啊!”南宫樱捧场地尖叫起来。 小白抖了抖毛发,每一步走得更加风生水起。 “小白,你快点!快去帮大家把牢门都打开了!”小墨原地一个旋身,便从牢房内挪移到了牢房外。以他和龙千辰的挪移术,区区的地牢根本关不住他们,之所以留下来,纯粹是为了搭救六王爷祖孙和其他被关押在地牢内的大臣的家眷们。 小白听到了小主人的话,连忙收紧尾巴,开始干活。 “噗!” 赤金色的火焰喷吐在牢门的铁锁上,铁锁遇到火焰,立即变成了一团金属蜡,遇火即融。 越来越多的人从牢里走了出来,面露喜色。 “多谢小公子!” “太好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大家别高兴得太早,咱们现在还在皇宫里面,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龙千辰自行从牢内挪移了出来,观察一番后,对众人道,“我先出去察看一下,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消息。” 说完,他又吩咐小墨道:“小墨,现在这里的所有人,以你的实力最强,你要负责保护大家。没有我的消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众人闻言,仔细看看小墨,他是他们这些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个?怎么可能? 其中有几位习武的高手,纷纷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被人轻视的滋味,换谁都不好受,虽然没有开口直言,嘴里相继发出了低哼。 龙千辰见状,嗤笑了声:“你们别不服气,我这侄儿可不一般,他今年还未满七岁,但是他的玄阶已经达到了神玄巅峰,离玄尊只有一步之遥。你们谁若是不信,尽可以找他比试比试……不过,你们最好提前做好自取其辱的准备。”

8,换皮丨人活一辈子没有孙子怎么行?_

“监狱里不能抽烟。”

搜身的狱警翻转烟盒,“哦,这烟不便宜。”

画皮抽出两根,把烟给对方,“送你了。”

对方也不客气放进口袋,这一包烟顶得上他一天的工资,何况还是包新的。

狱警把画皮和罗雪领到采访室门口,“你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一进审讯室,就看到一个剔光头的囚犯穿着囚服,两手绞在一起,腿不停地抖动,背对着她们。

囚犯对面有张椅子,画皮坐下来,烟衔在嘴角,掏出打火机点燃。

罗雪把摄像机放下来,装模作样对着囚犯聚焦摄影,可开机键都没碰。

她们两人假装当地大型电视台记者进来采访囚犯,实际是画皮见客的说辞。

反正罗雪不知道她哪来的上级特殊批示以及记者证之类的玩意,但她说还少个扛摄像机的人。不蹭白不蹭,她也跟着混进来了。

审讯室虽有监控探头,但依画皮的要求,关闭了声音录制,就算坐在监控室,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他们对话,却无法得知交谈内容。

虽然画皮在里头吸烟,但狱警也不敢贸然打断。

“画皮,你可算来了!”

画皮把烟灰掸到椅子旁的水杯里,“你心脏马上归我了,临死前,来慰问慰问你。”

“我不要慰问,我要换皮!”

罗雪立刻望向画皮,虽然猜到了对方会提这样要求,但她不知道画皮会怎么回答?

肖林犯的是故意杀人罪。

肖林虽然当了爷爷,但也就四十好几的年龄,年轻的很。

他的儿子,这两年来给他一连添了两个孩子,按理说,他该高兴,可是,他却很忧愁。

因为一连生的,都是女孩,大的九岁,小的三岁。

他们一家在这大城市,虽然也不算穷困,家里也买了辆三万的小车,但要再生一个,却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家当年在农村,哪个不知道添个男丁才能耀祖光宗,现在就算已经扎根在这大城市,思想也是根深蒂固。

肖林问过儿子的意见,问他要不要送走一个女孩再生个儿子?儿子却觉得两个女儿挺好,又乖巧又听话,带起来还省事。

可是肖林却始终无法接受。

小孙女们一天天长大,而儿子也越来越宠她们。可是不知为什么,只有肖林心中愤愤不平,越看她们越不顺眼。

他真的,特别想要个孙子。

但要想再生一个,就只能想办法弄走现在的两个孙女。

这些年在大城市,每年他也看了不少新闻,他发现只要到了夏季,儿童死亡高发案件要不就是溺水致死,要不就是不小心被反锁车内致死。

他没钱带她们去泳池玩,但小车嘛……

心中动了歪心思,就像附骨之蛆,难以摆平。在他观察与筹划良久后,终于选在某一天,肖林趁着儿子儿媳妇有事外出,动了手,用爷爷的角色骗她们上了车,再按下了车钥匙的锁。

正值三伏天的渴暑之季,两个不超过十岁的女孩的高温的密闭牢笼撑不了多久。

而他却回了屋里睡大觉。

儿子儿媳妇黄昏时分才回的家,很快就发现孩子失踪,他就假装刚睡醒,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两个孙女。

等找到了她们的尸体,儿子和儿媳妇哭的撕心裂肺,他也跟着一起哭。

警方介入调查时,虽然他们按照标准流程调取了监控录像,看起来也像是小女孩们自己跑进车里。

可是在走访调查时,警方还是对肖林起了疑心。

也许小区摄像头没有拍到肖林指使小女孩们进入车辆的一幕,但警察在走访其他租户时,有一家便利店不太清晰的监控探头中,真的拍到了案发过程。

他们把肖林带回审问,直到肖林供认不讳。

因为案件情节极其严重,肖林自己都知道必死无疑。

但他曾在两年前因为打赌打输了,凭着好奇光顾了画皮的店,并把自己的心脏做了抵押。

他在这时,想起了画皮。

“所以呢?”画皮沉默少许,夹着烟,靠在椅背上,淡淡烟气从红唇的间隙吐出。

“所以,我要跟我狱友换皮。”

肖林说的狱友是胡长曦,三个月前因故意伤人罪入狱,三天后是他刑满释放的日子。

胡长曦虽然犯得是故意伤人罪,但也只是在家里进强盗时正当防卫,但因以前当过兵,下手太狠,反而把强盗伤得不轻。

肖林不仅仅看上他即将出狱,还有胡长曦美满得意的家庭。

胡长曦属城市中产家族,儿子也算争气,才三十岁出头,年薪就五十万。

——最重要的是,胡长曦还有正在上小学的孙子。

孙子的照片,胡长曦每天都要摸上很多回,逢人就夸他聪明伶俐的孙子。还经常跟狱友们说他们一家如何宠爱孙子,而孙子又是如何的争气,去年还代表小学去参加省里的围棋比赛,拿了第三名。

肖林一边听,一边暗中羡慕。

胡长曦一进来,肖林就盯紧了他,经常跟他套近乎,还装作兴趣浓厚向他打听胡家的种种事情。

胡长曦以前当过兵,为人爽朗大方,他看肖林真诚,也掏心窝子的和肖林来往。

只要肖林有兴趣问,他都照答不误,什么事都不兜住。

他并非不知道肖林的进监狱的原因,胡长曦虽然没好表达什么,但他脸上还是有掩不住的自豪,自豪自己老婆生了个儿子。

自豪自己儿子又生了个孙子。

他们每每谈及此事,胡长曦都长叹一声,拍拍肖林的肩膀,说可惜了,不然我还能带你去看看我家孙子。

肖林逢场作戏,暗不作声挪开肩膀,笑笑说我也该死。

白天他们关系密切地来往,黑夜肖林就会在狱友入睡后坐在床边。

仔细回想胡长曦白天的一举一动:他发呆时爱抖腿,拿杯子习惯大拇指摁在杯沿上,笑起来嘴角习惯向右撇……

再对着镜子模仿,实在看不清镜子就在脑海中模拟。

模拟完毕就回想胡长曦的家族状况:他老婆早逝,自己名下有一套房产,写的是他的名字,未来会写儿子名字,现在跟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孙子在上小学四年纪……

这样的功课,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在不断重复,已经持续整整三个月。

如今,到收割累累果实的时候了。

肖林陈述完毕,眼中的精光盯在画皮身上,“你是妖,人间这点琐事,难不倒你吧?”

罗雪咽了咽口水。

画皮面色清冷而淡薄,烟气从血红色的嘴角缕缕渗出,“我该回答‘难的倒’,还是‘难不倒’?”

肖林嘿嘿一笑,“当然是希望你妖力无穷,难不倒了。”

“你有答案,何必问我。”画皮把烟递到唇边,“别自作聪明。”

“是,是……”肖林讪讪笑着。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

画皮抽着烟,目若无物。罗雪厌恶的目光上下扫视肖林。肖林看画皮没有出声,他也没敢吱声。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三分钟。

最后肖林还是打破沉默,“那我能换皮吗?”

画皮眼睛眨也不眨。

“能。”

“真的!”肖林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要不是他还戴着手铐脚链,他就要给画皮跪下了!

罗雪冷下声音,沉色,“阿画。”

罗雪极少用这个称呼唤她,如果用了这个称呼,就是她极为严肃的时刻。

画皮起身背对罗雪,把烟头扔进水杯,嗞嗞熄灭。

“三天后,你会是新的胡长曦。”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监狱外,雨还是大的不像话,天色昏暗,细密的水帘从屋檐垂挂着,出了监狱最外围的大门,画皮撑起伞,往外走。

“你在做什么?” 大雨中,罗雪快步与画皮并肩。

“换皮。”

“为什么?”

“人拿钱要办事。我拿了人心,也要办事。”

她们走进便利店,画皮去买烟。

“你明明可以拒绝他!”

画皮摇了摇头,示意她拒绝不了。

“有你拒绝不了的事?我不相信!”

画皮没有与她过多谈论,只是伸出手,点了点罗雪心脏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了心跳的声音。

罗雪不明白画皮的用意。

“我能掌握人这里的心。”

画皮的纤长的手指移到了罗雪胸口正中央,“但这里的心,除了每个人自己,从来都不被任何人所掌握。”

画皮收回了手,淡淡瞥一眼罗雪。罗雪看着画皮揣着新的烟盒,拿起门口的伞,重新走入了雨幕。

“这跟肖林换不换皮有什么关系?”她追上去,继续追究。

画皮勾起唇角,异样挑了挑笑容。

“你会知道的。”

三天后的清晨,肖林被一阵铛铛铛的敲门声吵醒了。

“胡长曦!起床了!今天是你刑满释放的日子。”

肖林睁眼,有点迷糊。

“喂!你家人都在外头等着了!”嗙啷一声,监狱的门被打开了。

肖林疑惑,家人?他哪来的家人?

他的家人在两个孙女死后不是和他决裂了吗?

“铛铛铛!”狱警又是极不耐烦地敲击着门杠,“胡长曦!这么喜欢在号子里蹲着?蹲一辈子得了!”

狱警懒得等他,要把门关上。

胡长曦?

肖林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再一看镜子内的自己!赫然是胡长曦的脸!

他……他竟然真的跟胡长曦换皮了!

肖林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地翻腾而起,“别关门!别关!”

他跟着狱警办理了手续,换上了胡长曦当初入监的衣物,肖林对着镜子整理衣衫。

当他在清点随身物品时,听到守在门口的狱警低声交谈。

“昨晚,2094死了。”

“谁?哦!我听说了,是那个亲手杀了两个孙女的爷爷。”

“怎么会有这么狠的人啊?就为了能生个孙子,把自己孙女杀了!现在倒好,还没执行死刑呢,自己先死了。”

“估计是害怕执行死刑,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哎!”

肖林对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脸,激动的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他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扣上了衣服最后一粒扣子,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然后,他对着镜子,刮了刮胡长曦的脸,露出了不咸不淡却满是得意的诡秘笑容,一如他直面两个小女孩被从车里拖出来时的隐蔽微笑。

死了好啊,死了好。

当肖林跨出了监狱的大门,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商务车,车旁边站着胡长曦的儿子胡英,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孙子牛牛。

胡英和牛牛远远就对着肖林打招呼。

阳光下高耸的监狱竖立在肖林背后,蔓延出长而深的阴影,蔓延在肖林头也不回向前迈进的路上。

……

此时此刻,画皮正躺在沙发上,将厚厚的书又翻了一页。

罗雪坐在对面的沙发追剧,头也不抬,冷不丁来了句,“胡长曦,该释放了吧?”

桌上烟灰缸内的烟头燃到最深处,自己湮灭了。

“或者说,我该说肖林,被释放了?”

“他们两人,现在没有差别了。”

“真正的胡长曦呢?”

画皮沉默,罗雪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是怎么做到的?”罗雪抬头,“没有密室,没有手术,你就这么把他们换皮了?”

“我是妖。”画皮漫不经心的,又把书翻到下一页。

短短三个字,就把罗雪一连串的问题堵了回去,“做妖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错了。”

“哪错了?”

画皮把书反扣,重新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呆呆望着天花板,“做人才好。”

“为什么?”

画皮没有回答,而是把头歪向她,“我说你……一周有几天赖在我这了?”她发现最近的日子身边是越来越聒噪了。

“七天啊。”

“你就不能回你自己租的房子待着吗?”

“这里舒服。”

“……”

肖林几乎没有疑虑地,顺利地融入了胡家。

这半年,从来没有人对他起过疑心。

也对,毕竟他屁颠屁颠跟在胡长曦身后整整三个月,有好吃的先给他递上,有好烟先给他点上。

把能套的话都套了,能模仿的动作都学了。

自己不过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抢了另一个人愉快的人生,这么想想真的是太值了。

肖林想起了换皮店夹着烟的漂亮女人。

那个女妖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好歹也帮他逃过了死刑,以后怎么着也要再去介绍多点人去那光顾。

肖林还在对着电视发呆,房间里却传来了胡英骂孙子牛牛的声音,然后牛牛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后面是儿子胡英在抓着衣架要打他!

“爷爷!爷爷!爸爸又要打我了!”牛牛第一时间就躲在他的身后。

“你个小兔崽子,别有事没事就找你爷爷!给我过来!”

“他还小,你干嘛呢?”肖林呵斥胡英。

“我昨天明明叫他不要再去揪隔壁家小甜甜的辫子,昨天刚说完!这不!他今天又去扯!又把人家小女孩惹哭了,人家妈又来告状了!爸,今天你可不能再拦我了!这小子一定要对着干!我非教训他不可!”

“得了,差不多得了,男孩,逗逗女孩很正常,别一点小事就拿出来瞎折腾!大不了下午我去给隔壁道歉!”

“爸,你又惯着牛牛!他这牛脾气!就爱跟大人对着干!我非得治治他!”胡英把衣架指着牛牛,吹胡子瞪眼睛。

“这可是孙子!我干嘛要当孙女养了?对着干怎么了?对着干挺好啊!”

肖林把牛牛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胡英见他爸又是铁了心的维护孙子,知道这顿又教训不成了,把衣架啪甩回筐子,叹气走了。

牛牛见爸爸被爷爷赶跑了,笑嘻嘻地抱着肖林,“爷爷最好了!”

“男孩嘛!搞点事瞎折腾很正常!爷爷支持你,啊!”

肖林宠溺摸了摸孩子的头,给他递了十块钱,让他自己去买零食了。

看着小孙子一跑一跳的小背影,肖林心里幸福的能溢出蜜汁来。

虽然一不小心杀了自己的孙女,也蹲了号子,但现在他有了新的家庭,还有了个黏他黏得紧紧的小孙子!

嗯,这心脏没白押!

这皮,没白换!

夏天还是夏天,热的很。

今天胡英带着牛牛出门办事,因为太渴,他就下车买水。

“牛牛,爸爸下车买水,你就待在车上不要动哦!帮爸爸好好看车!”

“好!”

虎头虎脑的牛牛盯着爸爸下了车,走进加油站的便利店内,正在他掏钱买水的空当,牛牛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他坏笑起来,想到了个捉弄爸爸的好方法!

他把副驾驶室的车门打开,自己爬到商务车的最后一排,然后猫下身子,躲在车座底下。

胡英拿着一瓶水回来,发现儿子不见了!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牛牛!”

胡英把水往车上一扔,吓得他赶紧四处查看!

“牛牛!你去哪了?牛牛!”

胡英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粗略扫视整个便利店和整个加油站!但是都没有儿子活蹦乱跳的身影!

——绑架!拐卖!离家出走!

种种猜想都在胡英的脑海闪现!冷汗布满了整个脑门!

“牛牛!牛牛!”

牛牛躲在座位的最后一排捂着嘴低低偷笑,听到爸爸的声音实在充满了无助与惊恐,他才笑嘻嘻地从底下探头。

“爸爸!我在这呐!”

牛牛爬回自己的副驾驶座位,对胡英摇头晃脑的招手。

胡英擦了擦脑门的汗,这才如释重负坐回车上,“你去哪了?”

“没有啊,我就躲在后面。”

“那你车门怎么开了?”

“我开着好玩!”

胡英呵斥了他两句,毕竟他爱捉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就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心上。

回家后,胡英在饭桌上聊到了这件事情,“今天啊,可把我吓坏了。”

“怎么了?”肖林问。

胡英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这不说还好,一说,肖林的脸就黑了。

肖林问,“你是说,牛牛故意躲在车里不出来?”

“是啊!我当时可吓坏了……”

胡英还在说话,但肖林却蹭地一声站起来,去阳台拿了衣架,走回饭桌旁,站在牛牛身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林突然暴起,抓起牛牛就开始揍!死摁着他,一下一下把衣架打在牛牛的屁股上!

“爸!”胡英夫妇立刻跳起,想要阻拦肖林!

牛牛想逃,但被肖林死死钳在手心,他一边挨打,一边哭喊,“呜呜!爷爷!爷爷!你为什么打我?呜呜呜!”

震天响的哭声震得天花板都发颤!

但肖林不为所动,依旧冷着脸,黑着表情,衣架还一下一下地抽打他!

直到屁股足足挨了十下板子,肖林才放开他,儿媳妇一把将孩子拢在怀里哄。

胡英也来气!

虽然知道爸爸以前是当兵的,还对入室抢劫的强盗下了正当防卫的重手坐了几个月的牢,但这么没头没脑打人,还是头一次,更别提打的是亲孙子!

“爸,你干什么?”

“牛牛,你闹腾什么都行,爷爷不管你!”

“但是,只有车子,你不能随便藏着玩!很容易出人命!”

“为什么?”牛牛嘶喊地嗓子都哑了,“我只是藏一下,为什么不可以!”

“爸,你这也太夸张了?牛牛就随便躲躲,人命?不至于吧!”

肖林铁青着脸,声音极其严肃,“我说不行,就不行!”

过了半个月,立秋过了,但天气依旧很热。

今天是工作日,胡英的电话打到了家里,说他托人带的特产到了,但在朋友家放着,想麻烦肖林去拿。

肖林答应了,但因为家里只有他们爷孙两人,肖林就把牛牛也带上。

在肖林顺利接回了特产,他抱着一堆盒子下车,盒子不重,但很多,他就算一盒一盒码高捧起来,也能高到他的鼻子。

肖林不舍得让牛牛分担,就说,“牛牛,你拿钥匙先回家开门吧。”

家离停车场不远,几步路,肖林自然放心。

“好。”

牛牛蹦下了车,还没关车门。

肖林捧着一堆盒子,正打算把车门关上,就听到耳边传来邻居的声音,“诶,老胡!哟,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牛牛看爷爷跟邻居阿姨说起话来,反复观察之后,他嘭一声把车门关上。

但他人不在外面,而在里面。

他趁着爷爷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小小的身影嗖地穿过商务车的车座,又找回了上次捉弄爸爸的位置,弯下腰,猫在座位下方。

他躲在下面,愤恨地揉了揉屁股,上面一条一条淤青直到最近几天才好。

哼,爷爷这么宠我,从来没有打过我!叫爷爷上次突然打我一顿!我可是很记仇的!

爷爷不是讨厌我躲在车里吗?哼!那我偏要躲!

车内的牛牛躲了起来。

但是,车外的肖林并不清楚车内发生了什么,他依旧在跟邻居聊天,直到对方帮他分担了一半特产的重量,并要帮他送回家。

“老板娘,真不用了!”

“邻居这么多年,还客气什么?”

邻居帮他捧走了一半,肖林关上车门,往外追了两步,看对方真这么热情,也不推托。

他在隔着车好几步远的地方,摁下了锁车键。

“哔哔”!

牛牛听到锁车声音,心里不痛快,哼,爷爷果然不是真心的,上次把我打得这么惨!这次我在车里他都没发现!

牛牛越想越生气,哼!什么命都没了,都是骗人的!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一定要等爷爷亲自来找!亲自向我赔礼道歉!

车外,肖林拢了拢自己手里的盒子,转身离开。

他得赶紧回去,牛牛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当天晚上十二点,画皮一直坐在沙发边,双手交叉,闭目养神。衣服也没换,烟也没抽,店门也是虚掩的。

罗雪觉得奇怪,她准备把门关了。

但画皮眼睛也没抬,“别关。”

“哦?你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

“那你坐在这干什么?”

“我在等人。”

已经深夜十二点了,罗雪奇怪,“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谁啊?”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拍在了门上发出巨响!一个人,就这么顺着虚掩的门跌撞而进!

罗雪本想去搭把手,但当她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理智让她刹住脚步。

肖林!

肖林脸上悲恸与惊恐交织,眼泪与鼻涕横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画皮重重磕了三个头!“画皮!画皮,求你救救我孙子!”

“救你孙子?”罗雪不无嘲讽,“哟,你杀了你的孙女还不够,难不成,还杀了你的孙子?”

原先的苦苦哀求被罗雪一讥讽,肖林却跟受到了重锤一般,愣愣说不出话来!

“他,他……”

“他死了,窒息而死。”画皮淡淡接话。

罗雪震惊!

罗雪无意的嘲讽如果是一记重锤,那画皮的话,就像给濒死之人补了最后一刀。

肖林抓着胸口,嘴巴一张一合,脸色发青,好几次气都提不上来!

画皮对罗雪说,“给他顺顺气,别让他死在我这了。”

“凭什么?”

“你不想知道他孙子的死因?”

罗雪这才翻了个白眼,给他猛力敲打后背,再一把拽起来,“起来!”

肖林才刚站起来,又要跪下去,罗雪赶紧拉住他,他边哭边哀求,“画皮,你不是妖吗?你这么厉害,你能救他吧?我知道你一定能的!”

“我凭什么救他?”

“凭……凭……你不是缺心脏吗?我去找,你要多少心脏,我给你找多少回来!”

“心脏换不回人命。”

“那,那你能不能让别人跟我孙子换皮?”

罗雪质疑,“你孙子死了,就算换了皮只能让别的人活在这张皮里,你孙子可回不来啊!”

肖林渴求地巴望画皮,“你能不能复活他?”

画皮坐在沙发上,淡淡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不能。”

“为什么?你不是妖吗?”肖林又给画皮跪在了地上,罗雪拦也拦不住。“你一定有办法!求求你了!求求你!”

画皮打开烟盒抖出一支烟,“死主来索命,玉皇大帝也得乖乖被带走,你凭什么认为我有方法?”

“可是,他,他才九岁啊!他还这么小,这么可爱,他还没长大!”

罗雪一听这话就来气,她刚要反驳,但画皮却伸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画皮拿起打火机,摁下开关,燃起的火焰倒影在她的瞳孔里,她淡淡说,“你亲手杀害的孙女,小的三岁,大的也才九岁。”

“不一样,这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烟头燃起,画皮抬眼,眼神淡然。

肖林说不上来。

“你惜命,你孙子惜命,你孙女也惜命。”画皮将烟送到嘴边,吐出淡淡的烟气,“都是命,哪里不一样。”

她略带低哑的嗓音不大,很淡,也很冷,没有苛责,没有冷嘲热讽。

却逼得肖林抬不起头。

画皮沉默一会,淡淡说,“你走吧。”

肖林抬头,想从画皮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让他能笃定他孙子还能救活。可是,画皮让他失望了。

“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选择活下去。或者……”画皮呼出烟气,“选择后悔。”

罗雪在肖林走后,仔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后,她皱眉,“也太可怜了吧……可是,孙子被关在车内,这么难受,他不会呼救吗?”

“两个女孩被反锁在车内,她们,不也没有获救吗?”

“为什么?”

“车内温度迅速升高只有几分钟,脱水,昏迷,休克,生命一系列衰减用时也非常短,孩子在发现不对劲以后,已经丧失了呼救的力气。”

“运气好,能及时被车外的人发现。运气不好……”

罗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瘫倒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画皮呼出的烟气渐渐消散,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突然,罗雪面无表情说道:

“如果肖林没有蓄意谋杀两个孙女,就不会专门去了解夏季高发的车内窒息死亡案件……如果没有亲手杀害她们,就不会进监狱,也不会碰到胡长曦。”

“不会换皮,也不会进入胡家。不会对孙子躲在车内捉弄爸爸的行为有过激反应,不会抓着他暴打一顿。”

“而孙子也不会产生逆反心理,再赌气躲进车内,窒息而死。”

“天啊,我突然能理解你那天出监狱后,为什么说人心难测了。人心的心念,一念之差,竟能起到如此的连锁反应!”

“人心……真可怕!”

画皮弹掉烟灰,突然抿嘴而笑,笑意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嘲弄不恭。

“人的外表下就一定是人心吗?”

画皮撑着头,慵懒地说,“太多人披着人皮,内里却是猪的心,狗的心,饿鬼的心,地狱的心……”

“这世间,还有好人吗?”

“有。”

罗雪侧头,“哟?这话从你口里听到,真稀奇。我不觉得你对人类抱有希望啊。”

“我没必要否认事实。”

第二天中午,罗雪刚把饭菜端上桌,就看到画皮从密室取出了装有肖林心脏的水晶棺,将它放在桌上。

罗雪扫了一眼水晶棺内鼓动的心脏,屏住呼吸,没有出声。

屋内一下子静的吓人。

“咔哒!”

一声清脆的声响,桌上的水晶棺打开了锁,里面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罗雪放下手中的事情,走来,“肖林……后悔了?”

“嗯。”

“喔,那你又有晚餐了。”

画皮把水晶棺捧起,直视它,摇了摇头。

最后,她的右手轻轻在水晶棺前横扫而过,将心脏焚烧殆尽,一阵刺鼻的焦味过后,只余灰烬。

罗雪没能制止她,“好不容易到手的心脏,你干嘛呢?”

画皮把水晶棺拿起,瞥她一眼,淡淡道。

“我有洁癖,不行吗?”

十一

罗雪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准备收工。

最近忙得够呛,好久没去画皮那了,今晚去蹭个饭吧。

罗雪关上电脑,收工就去了换皮店,她想推开店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还上了锁。

她出去了吗?

罗雪正准备回去,突然,从屋顶跃下一物,惊住了她!

“喵。”

一只出生不过一个月的小奶猫,从高几米的地方落下,稳稳停住,它细弱地叫唤一声。

好可爱!

罗雪忍住自己要摸要捏的欲望,蹲下身子问,“你不怕人?”

好像听懂她在说什么,白色的小奶猫摇摇头。

“饿了吗?”

小奶猫还是摇头。

它轻甩尾巴,蹭了蹭换皮店的店门,刚刚还上锁的店竟然轻而易举地开了!

罗雪惊讶地跟着它走进去,小奶猫蹲坐在地上,轻甩尾巴。

借着外面的微弱灯光,罗雪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猫,刚刚在外面还只有一条尾巴,怎么……现在反而有两条尾巴了?

她刚想开灯,仔细看个清楚,结果屋内的灯开了!

是画皮摁亮了灯,她穿着浴袍,手里的毛巾擦着热气腾腾的头发,显然刚泡澡出来。

明亮的灯光,将小奶猫的样貌全然呈现眼前,罗雪才发现,小奶猫的尾巴确实有两条!

“你这……”罗雪指着猫。

小奶猫立刻蹭到画皮脚边,用身体和尾巴卷着她,“喵,喵。”

“你没猜错。”画皮淡淡对猫说。

突然跟猫说话,不用抬眼就知道罗雪肯定一脸疑问,画皮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微冬说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就放你进来了。”

“你还给它起了名字?你要养它?”

“可爱。”画皮把它放在肩上,微冬趴着她的肩颈,而她继续擦头发。

“长期养?”罗雪突然发起一阵恶寒,能被画皮说可爱,估计不是什么好事。“观赏用还是下饭用?”

“你觉得呢?”

罗雪看着小奶猫两条尾巴都卷着画皮的手臂,条件反射吞口水。

……与其说养猫,不如说店里又来了个妖怪。

9,冰淇淋王国_

冰淇淋王国

杰里夫·福特 著 江陵风 译

你可记得吹灭生日蜡烛时闻到的那种气味?对于我来说,我闻不到香气,却能听到一种声音,一串拨动小提琴低音琴弦时发出的音符。这些音符和熄灭时的生日蜡烛一样,都蕴含着一个信息:虽然我们又送走了一年的岁月,但同时我们也增长了一年的智慧,那是一种略带忧伤的欢乐。同样,木吉他所弹奏出的音符在我看来就像一阵金色的雨,它们在我眼前从高处落下,直落到心窝深处,然后销声匿迹。我非常喜欢一种进口的瑞士奶酪的原因是:当奶酪在我的手指上如丝绸融化时,我的舌间就尝到了柠檬味酥皮卷浓稠的风味。这些感觉并非是我的想象,它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大约每一百万人中就会有九个人具有这种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叫做共感觉,也叫做通感、联感,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这对于我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那就要看怎么想的了。

最近的研究揭示,通感的形成区域是大脑里的海马区,一个自古以来就是对感觉进行记忆的部分。外部的各种刺激在大脑各个区域引起的反应在这里得到汇总。据说,每一个人的潜意识中,在一定程度上都曾有过这种不同的感觉交叉重合的体验,但是在人清醒着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混合感觉都被过滤掉了,只剩下一种起主导作用的感觉。而对于我们这些少数运气好的人来说,这种过滤作用或者已被破坏,或者太过完美,于是本来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感觉就成了有知觉的意识。也许在相当遥远的远古的某个时候我们的祖先们都具有这种通感能力,触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视觉都可以合为一体,每一个特定事件与我们的感觉记忆结合在一起,伴随着我们的感知能力。我能理解到科学家对通感的解释就是这么多。如今,人们多少都知道点通感的概念。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当我告诉父母我感到乙烯塑料的低语,紫色发出了恶臭气味,蓝色在旋转,教师的钟也在旋转时,他们却担心我的智商有问题,害怕我的心是一间满是鬼魅的弃屋,充满许多的幻觉。

我是家中的独子,所以我的不正常是这个家庭所无法承受的。何况,我的父母算是老来得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快40了,父亲也已经45岁了 ,在我之前,没能活着生出来的孩子都可以组个足球队了。我5岁那年,只要接触到天鹅绒,就会听到一种声音。我对爸爸妈妈说听到“天使在哭”,从此他们就再也不让我碰天鹅绒了。大人们以为我有病,而且认为总有办法可以治好。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正常的人,钱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因此我小小年纪就得忍受在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还有医院的候诊室里等候几个小时的折磨,这种折磨持续了好几年。我说不出那些庸医对我的伤害有多深,一大堆所谓的专家教授们,让我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所谓测试,然后对我作出诊断,从精神分裂症、抑郁症到低智商,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我是一个孩子,十分诚实,如实地讲述了自己感觉到的一切,这正是我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这个错误导致了以后没完没了的验血、脑部扫描、限制食谱,还要被强迫服下那一大堆可恶的压抑脑部活动的药品,这些药品抑制了我向大人们倾诉那些通感的意愿,但是它们却丝毫不能阻止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仍然能闻到深秋时节下午金色的斜阳散发出的香草气息。

我的独子地位,加上他们所说的所谓我的“症状”,令我在父母眼中是个不好养的孩子。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很少有与其他孩子接触的机会。其原因我想还是得归咎于父母的想法。我与常人不同的感知方式和所说的那些奇怪的的话对于像我父母那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无法接受生了一个“次品”孩子的事实。他们不让我去学校读书,我的学业是在家里完成的,由父母教我。事实上,我母亲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她是个历史学博士,古典文学的造诣也很深。我的父亲,是一个保险统计师,专门教我数学,只是这门课我显然一直不行,直到进入大学后才有所改观。虽然拿x=y的等式来比喻共感觉现象倒是很恰当,但是对我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我再补充一点,在我的感觉里,数字8会散发出一种残花败叶的腐臭味。

我所擅长的是音乐。每星期四下午3点,布瑞丝尼克太太会上我们家,给我上钢琴课。她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却长着美丽至极的纤纤细指,她的手指如此纤细,如此细腻,本应属于花样年华的少女。虽然她的钢琴艺术鉴赏能力不算好,但是她在教导我如何学会欣赏自己的声音方面,却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人物。音乐成了我的所爱,当我不被拽出家门四处寻求“摆脱病症折磨”的方法而留在家里的时候,最适合我待的地方就是钢琴前的那条长椅。在我的几乎与世隔绝的世界里,音乐是我逃避现实的一个窗口,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一头钻进去。

当我弹奏钢琴时,我会看到音符在我面前飞舞,就像美丽的烟花一样,五彩缤纷,形态各异。12岁那年,我就开始自己写曲子,我写在纸上的音符伴随着代表不同音符的视觉形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事实上,每当我演奏音乐时,我同时也在作画——在我眼前的空气中作画——真像一幅俄国抽象派画家康定斯基伟大的绘画作品。许多时候,我在一张白纸上构想乐谱的时候,用的是一套64色的蜡笔(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拥有这些画笔了)。比较难用的颜色是绛红色和瓷蓝色,它们给我的感觉和其他颜色不一样,不是视觉,而是一种味觉,因此当我要在乐曲里用这两种颜色对应的音符,我通常会在涂满了五颜六色的纸上写上甘草和木薯来代替它们。如此以来,弹奏的时候就不会出错了。

我在钢琴艺术上表现出来的出色才华却给我带来了惩罚,让我失去了现实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布瑞丝尼克太太。母亲打发她走时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平静地点头微笑,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已经超越了她的能力,她不能教我了。虽然我知道这事已成定局,当她拥抱着我向我道别时,我还是哭了。当她的脸贴着我的脸时,她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道,“眼见即为实。”就在那一刻,我知道她已完全理解了我的痛苦处境。我眼见着她沿着小径走去,永远走出了我的生活,她散发出的紫丁香的香味所产生的那种几不可闻的音乐声,双簧管演奏的降B调乐曲,仍然在我的周围萦绕不去。

我相信正是失去了布瑞丝尼克太太才使我产生了逆反情绪。我变得行为散漫,情绪低落。后来有一天,我十三岁生日过后不久,母亲要洗澡,她吩咐我要读完书本上的某一章,但我没有照她说的去做,而是找到了她的钱夹子,拿了5元钱便离开了家。走在蓝天下,沐浴在阳光里,我感到周围的世界充满了生气。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找与我年纪相当的孩子一起玩。我记得镇上有家冰激凌店,以前从医生那里乘车回来时必会经过那里,经常有一群孩子在附近流连。我径直向那里走去,心里直犯嘀咕,担心在我到达那里之前会被母亲抓回去。当我想象着她已经在弄干她的头发时,我拔腿跑了起来。

我到了一排商店前面,其中有一家就是“冰激凌王国”。获得自由的狂喜,和半英里路的疾跑,已让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从正门的玻璃门向里探望,就像在窥视另一个新奇的世界。这里有许多年轻人,还有与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围坐在许多张桌子前,聊天,嬉笑,吃着冰激凌——不是在晚饭后,而是在大白天。我推开门,闯了进去。就在我进门的一瞬间,这个地方一切神气的魅力似乎都随着我的到来而消失于无形之中了。谈话声停了下来,所有的头都转向我,所有的眼光都盯着我,我在沉默中僵直了身体。

“大家好。”我微笑着招呼,举起手向大家示意,但我的动作已经慢了一步,大家早已转过头去,继续他们的谈话,似乎他们不过是勉为其难地抽出了一丁点时间向门口张望了一下,看是不是风将门吹得一开一合的。我呆立在那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明白要交上朋友还得下一番功夫。

“要些什么?”柜台后面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问道。

我从恍惚中醒过神来,走上前去准备要些什么。我的面前满是些圆形玻璃杯,上面都印着“冰激凌王国”的字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有着如此多的色彩和形体的东西,硬壳果和水果,甜面包和糖块。在我的感官世界里,眼前的景象神奇地变幻成了一种声音,就像是远远传来的汽笛声。整齐摆放的深桶里共有30种不同风味的美食。我的食谱里从没有过任何的糖果或者餐后甜点,餐后能享受到一小点香草冰激凌的机会也是非常难得的。有的医生对我的父母说,吃这些食品会加重我的病症。想到这些,我就要了一大碗咖啡味冰激凌。我之所以选中咖啡味的是因为咖啡也在我的食品禁忌清单上,是另一样我从未有机会尝过的东西。

付了帐,我端着碗,拿了一个勺子,在角落处找了一个座,从那儿我可以看到店子里所有的桌子。我得承认,心里是有些惶惶然,不敢随便找人搭话,因为这么久以来,有那么多大人一直告戒过我不要冒此危险。我的目光在店堂里扫视着,看着其他的孩子们说话,试图捕捉到他们所说的片言只语。终于,我和相隔两张桌子的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四目相对,我笑笑,对他挥挥手。他打量了一下我,然后俯下身去,跟旁边一个孩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四个(和他在一起的共有四个人)都把头转向我,看了看我,然后齐声大笑。显然他们是在取笑我,但我却仅仅因为终于引发别人注意到我的存在而沉浸在一阵暖意中。这样想着,我舀起了一大勺冰激凌送入口中。

冰激凌一入口,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通感体验。当然,当时我还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但是可以这么跟你说:当一个人陷入了混合交叉在一起的各种不同寻常的感官所带来的痛苦,不断挣扎的时候,也会有这样一种“神灵显现”的感觉,一种“我找到了”的满足感。研究超常规现象的人将其名为源自头脑中的“意识流”。一个从威廉?詹姆士处借来的词。第一口咖啡冰激凌给我带来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比以往更为深切的“意识上”反应。一个女孩的背影随着这种感觉出现了,她在薄薄的空气中徐徐组合成形,她的出现使得仍然在笑我的那几个人在我的眼中变得朦胧起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无论通过哪种感官,味觉、听觉、触觉还是嗅觉,我所能看到的都是些抽象的形态和色彩,仅此而已。但这次和以前都不同。

她稍稍侧过身,猫下身子。她身穿格子花呢的衬衫,外套一袭白色的宽松上衣,头发颜色与我的一样,是茶褐色的,长长的头发用绿色的橡皮圈拢在脑后。突然我看见她将手挥了几下,我这才看清楚她正将一根火柴灭掉,旋涡状的烟雾从她身边慢慢飘散开去。原来,她刚才是点燃一只烟。看上去她似乎是怕被别人发现她在抽烟,当她转过头来警惕地向后看时,我的勺子掉在了桌子上,她的容貌立刻使我着了迷。

冰激凌开始融化,顺着我的喉咙流下,她开始消失。我赶快再舀起一勺,希望再“吃”出眼前的景象来,但是冰激凌还没到我的嘴边,她就突然完全消失了,就像灯被拉灭了一样。这时,我觉得有什么声音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左肩上。我听到了低低的责备声,但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肩上的是母亲的手,她终于找到了我。我从冰激凌王国走出来的时候,身后是一阵大笑的声浪。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觉得很难为情,可当时,即使当我在向妈妈道歉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我刚见到的一切。

冰激凌事件后,发生了更严重的事:爸妈在我的壁橱里发现了藏在香烟盒里的药片。这是过去六个月的药片,他们原先还以为我已经吃进肚里去了。这件事使我的父母相信,我的“症状”越来越多,并且正在向着行为不良的方向发展,如果不加制止和管束,在今后几年的时间里我的精神状态将会以几何级数每况愈下。于是他们决定,应该再另找专家来纠正我的行为,父亲又为我找了一个医生,他会使我从一个任性胡言的孩子变成一个听话的孩子。在一次严肃的家庭会议上,我得知了这一点,我除了默认他们的计划还能做什么呢?我知道,在我缺乏想象力的父母想来,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每当我被环境逼得心中激愤难当时,我就开始弹钢琴,有时会连续弹上三四个小时。

斯图灵医生的办公桌位于我们这个镇子的另一头,是一懂破败得几欲坍塌的维多利亚式的房子里。第一次是由父亲陪我去的,当父亲停在这懂看起来惨兮兮的旧房子门口时,他将地址拿出来至少核对了两遍,以确信我们没有走错地方。医生是个胖墩墩的小个子男人,胡子已花白,戴着一副有着小圆镜片的眼镜,走到门口来迎接我们。我们互相介绍握手时,他为什么笑呢?我一点也不明白,但他看起来是个快乐的人,就像是个Q版的圣诞老人,穿着小了一号的皱巴巴的褐色衣服。他打了个手势,招呼我进屋,但是当父亲也要进去时,医生伸手挡住了他:“请您过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再回到这儿来。”

父亲抗辩了几句,但不起什么作用。他说,他可以帮着一起将我的病史讲清楚。可是这位医生的作法显然不一样,他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几乎可以说是在下达命令。

“你们付钱给我是给这个孩子治病的,如果您想看病请您去找您自己的医生。”

父亲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他看起来还想反对,但是医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医生跟在我后面进了屋,很快关上了身后的门。

他领着我走过好几间杂乱的屋子,里面排满了书架,其中的一间屋子里,一摞摞的纸堆满了好多张书桌和工作台,他笑着说:“父母双亲就是这样,他们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却像沾在鞋子上,甩也甩不掉的东西。除了爱他们,我们还能怎样呢?”

我们走到这懂房子后面的一间屋子停了下来,里面都是一些细细的钢铁搭成的架子,周围镶着格子玻璃窗。阳光倾洒下来,充盈屋内,环绕着我们。架子上垂下了绿色的植物,架子的间隙中也透进来阳光。屋内有张小桌子,上面有个茶壶和两个杯子和几个茶托。我按医生的指示坐了下来,透过玻璃向外望去,我看见他的后院是一个好大好美丽的花园,各种花儿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千姿百态。

他给我找了一杯茶,问话便开始了。我虽然在心中努力地抗拒着他,但他的问话方式使我暂时不再想到父亲,这使我开始有点欣赏起他来了。还有,他显然与我以前所遇到过的医生不同,他用一种有所保留的态度和反应来听完我的话,当他问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时,我告诉他因为我离家出走,去了冰激凌店,他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简直太荒谬了。”我不能确定他说的是我,还是母亲对此事的反应,我告诉他我弹奏钢琴的事,他和蔼地微笑着,不时地点点头。“那很好啊。”他说。

问过了我日常做些什么事情,以及我的家庭生活情况后,他望椅背上一靠,然后说道:“那么,这有什么问题呢?你的父亲告诉我你有幻觉,你能解释一下吗?”

无论他怎样讨好我,我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向任何人泄露我的感觉。我固执地保持着沉默,然后,他做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情。

“你不会介意吧?”他拿出一包烟来问道。

我还没顾得上摇头表示不在意,他已经抽出一枝烟来点上了。也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医生在病人面前抽烟,也许是这令我想起了冰激凌店里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孩,总之他的这个动作动摇了我什么也不说的决心。当他望他那个还有一半茶水的杯子里掸着烟灰的时候,我开口了。我告诉他我“尝”到了丝绸般的质感,我告诉他随着钢琴音符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色彩,我告诉他紫色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我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然后向椅背上一靠,现在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软弱,我屈服于他的微笑,屈服于他从嘴角边喷出来的烟雾。而他则继续吞云吐雾,烟雾缭绕的嘴巴对我的“症状”下了诊断,吐出了缠绕我一生的一个词——共感觉。

从我离开斯图灵医生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我成了一个全新的人。医生与我的父亲谈了话,向他解释了这种显像。他列举了历史上的一些相关的例子,并向父亲解说了这种情况在神经学上的大致原理。他还补充说,大多数具有通感的人,都没有像我这样有着多重感觉的通感,当然像我这样的情况也并非绝无仅有。父亲听着,不时的点着头,但是对于我的“久治不愈的病症”突然之间成为子虚乌有这个事实,他显然十分困惑。

“孩子什么问题也没有,” 斯图灵医生说,“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有些特别而已。可以将它当作是一种天赋,一种感知世界的原始方式。这种感知方式是真实的,就如同你们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一样真实。”

斯图灵医生所下的断语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魔咒一样,正是它的力量将我从父母控制我的符咒中释放了出来。事实上,爸妈对此的反应是:他们几乎完全放弃了对我的关注。他们一向对我特别照顾,现在却发现我并不值得付出这么多,他们所做的一切几乎毫无价值。毫无疑问,我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了,我终于可以尝到自由的感觉了。遗憾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我缺少成为社会一员的经验。惶惑不安让我变得羞怯,在公立学校的第一年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我只想能有一个与我年龄相当的朋友,但我一直未能如愿,直到中学快结束进入大学后才达成了这个心愿。这种急切想与人交往的心情最终使我变得神经紧张,在言行上不知有所保留。那时是19世纪60年代初期,如果说在那个时代,中学生圈子里有什么可称的上是重要的话,那就是至今仍盛行的“酷”。你大概可想象的到,我是一个压根儿与“酷”沾不上边的人。

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我隐退到了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我常常花上好几个小时沉浸在用蜡笔和铅笔作曲中,试图再次谱写那伴随着美丽烟花、音符和嗅觉、味觉粘连在一起的乐曲。我努力练习弹奏钢琴,提高我在琴键上的技艺,不过我并无意成为一个表演艺术家。多年来,我的好几位钢琴老师都认为他们能将我塑造成最杰出的钢琴演奏家。但我决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他们坚持朝这个方向来教我,我就会离开他们,继续走我要走的路。没有比坐在一大群观众面前能更令我感到害怕的了,即使这些盯着我看的眼睛里只有一双是在对我进行评判,我也会感到一股难以承受的压力。我常常与斯图灵医生在一起,一个月去一次,尽管他一直宣称我是正常的,但是由于父母多年的坚持和强调,在我的心里还是很难抹去这样的事实:我是一个“怪人”。

在这段时间里,除去坐在钢琴前,最大的快乐便是坐火车去附近的城市里参加当地交响乐团办的音乐会,或一些本应该在一些更贴近听众的场合下举行的室内音乐会。当时,摇滚乐可是风靡一时,但由于我多年来一直浸淫于钢琴艺术,加上平静孤独的生活背景使得我与这种喧哗的社交生活格格不入,我向往交响乐,而它的熏陶将我引领入古典音乐领域。参加音乐会的多为成年人,他们对于我的存在并没有特别注意,这多少能让我安心地欣赏音乐。我很少参加一般青年喜爱的娱乐活动,而是不断观看交响乐演奏会,还常常听我怂恿父母为我买的立体声音响,不断阅读有关书本,从而获得了关于这一领域的不少知识。

德国作曲家巴赫是我的偶像,正是从他的作品中我才开始理解了数学,还有,对数学懂的越多,对巴赫的理解也就越深刻,比如黄金比率,比如通过重复基本元素来提高乐曲的复杂程度。对于别人来说,只能用耳朵来欣赏他的作品,而我却能在听的同时触摸到它,品尝到它,嗅闻到它,并亲眼目睹到它,通过五感,我实实在在地见证了一个自然万物都必须经历的过程,一个从单个细胞变成莽莽森林的过程,也许我对这位莱比锡伟大的音乐家的欣赏,部分原因就在于他在旋律配合方面的天赋,一种仅让两个或两个以上截然不同的旋律在某一点上优美地结合在一起,就能给人带来一种奇特的极具魅力的听觉感受的技巧。我在这种技巧中看到我的愿望,但愿有一天我独特的个性能与另外别的什么人的特性结合在一起,并和这个人做朋友。在听了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集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作曲家。

这些年来,我的生活中既有害怕成为学校里别人的笑柄的恐惧,也有为自己在音乐领域内的发现而得到的欣喜,但是,我一直忘不了那次离家跑去“冰激凌王国”时看到的那个昙花一现的女孩的形象。在斯图灵医生宣布我为正常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着回到老地方去,希望能将她再“变”回来。极具讽刺意义的是,我在那里吃的第一口咖啡味道冰激凌就让我吐了,也许是因为我的一生都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一直远离那浓郁的餐后甜点,也许是因为我的体质生来就弱。不必按照限制食谱进食的自由来临后,我却发现自己的胃无缘消受所有那些曾经令我垂涎不已的美食,不过,我仍愿意冒着胃痛的风险,也要重新找回她。

于是我第二次来到冰激凌王国。当我把满满一勺咖啡味冰激凌放进嘴里的,再次体验到那种“抽象感觉”,她像上次那样出现了,就在店堂前窗与我之间的虚无中。这一次,她似乎坐在客厅或起居室里的长沙发的一端,正在看书。只有靠她最近的一至两英尺范围内的东西,我才能看清楚,其他的都是模糊一片。我的目光在她身上、整张沙发、沙发边的一张桌子、桌上的灯之间游移,这些东西还和店堂窗外停车场的影子重叠,显得越发诡异。在这景象的最边缘处,除了起皱的空气,空无一物。她翻了一页书,于是我的注意力又投向她。我很快地又吃了一口冰激凌,惊叹着她的美丽。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我可以看见它们长长地垂过她的双肩。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青春活力,小小的鼻子完美无暇,皮肤细腻,丰满的嘴唇随着她的眼光扫视着文中词语默默地蠕动着,她身上穿着那种非常薄的,浅灰蓝的睡衣,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胸部。

我一下子又吞了两勺冰激凌,欲望使我的喉咙发紧,我几乎咽不下去,冰凉的冰激凌冰得我的舌头发麻。当满口的冰激凌在口中融化并滑下喉咙时,我只看见她的胸部随着呼吸、嘴唇的嚅动在微微地起伏。我为此情此景着了迷。在女孩消失前我最后瞥见她看的那本书的书名,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离心力黄包车舞者》。我得再吃一勺冰激凌才行,但是我的视神经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头痛的厉害,我还能感觉到一阵咖啡和冰激凌引起的反胃的感觉。我站起来,快速地离开了店。我在外面走了一个多小时,努力想驱散头痛的感觉,留下她的影像的记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停了三次,我真的很想吐,但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我一直想抗拒身体对冰激凌的不适反应,但这毛病从无好转的迹象。在我觉得十分孤独的时候,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冰激凌王国”,就像一个嗜酒的醉汉,宿醉虽令他憎厌,但他却还是离不开杯中之物。我不得不承认,在这整个事情中,有一点窥视异性的冲动因素在里面,在冰激凌使我得以窥见她脱衣的各种情景(比如淋浴,或者入寝前)时这点尤为明显。但你得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个好色的偷窥狂。我不过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我研究她时跟研究巴赫的《哥尔德堡变奏曲》以及勋伯格的“十二音作曲法”时一样专注。对于我来说,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像是一个越来越吸引人的谜。研究她的过程就好比拼七巧板,将拆散了的镶拼图案重新组合起来。

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安娜。我在一本草稿本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是的,她是一位画家,而且我也相信她对绘画有着极大的热情,就像我对音乐的痴迷一样。我吞下了那么多勺堆得满满的咖啡味冰激凌,忍受了那么多次随之而来的头痛,只是为了看她作画。从不曾见她拿起画笔或者彩色蜡笔,她仅仅只用铅笔和纸作为作画工具:也从不见她用模特或者照片作为模本,她不过将草稿本平放在桌子上,盘腿坐下,然后便开始作画。每当她停下画笔,陷入深思的时候,她嘴唇的右角就会出现粉红的舌尖。她还会时不时地拿起左手边烟灰缸边上燃着的烟抽上一口。有几次(这种机会实在是太少了),我有幸瞥见了她的完稿,那令我十分惊讶。有时候,她显然是在作肖像画,所画的人物一定是她熟识的人。有的时候,她会想象出一些奇怪的人物形象,或者有着异国情调的花卉图案,像曼佗罗之类。她在明暗应用技法上的表现简直惊人,突显出她卓越的创作才能。所有这些都出自一本只应用来计算或者记备忘录什么的石墨铅笔的笔端。即使我对她没有爱慕之情,我也会仰慕她天生的才华。

附带着,我还能够瞥见她大致的生活环境,她似乎在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中走动,她的世界像是与我的十分相似的另一个现实世界,这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积累了足够多的一些片段后,我得到了一个整体的印象:她生活在一懂很大的旧房子里,房子有很多房间,窗上垂挂着长长的窗帘,挡住了光线。她工作的地方显得很乱,画作叠在桌上,一堆一堆的,占据了整个桌面,有些极其危险地挤出了桌子的边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不停地进进出出,穿梭于这幅美丽的场景中。她十分爱花,常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工作,仔细地描绘孤挺花或者三色堇的姿容。有时我这里窗外正下着雨,但在她那里,天空却是一片无边的湛蓝。

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会对斯图灵医生倾诉大部分心事:我的理想,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愿望,但我从未对他提起过安娜。直到我中学毕业,准备出发到附近另一个城市的盖尔斯贝兹音乐学院去学习时,我才决定告诉他安娜的存在。斯图灵医生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尽管我家要付他酬劳。当我在他面前宣泄我的挫败情绪时,他总能理解我,同情我。当我觉得一切都像父亲剃须水的味道一样漆黑忧郁时,他总是反驳我的悲观论调,坚持给我灌输乐观的立场。虽然和他在一起并没有使我的交友能力发生了什么明显的变化,我仍然不习惯于大庭广众,但是我喜欢他的陪伴。而且,和斯图灵医生在一起,我就能斩断以往烦恼的所有纽带,掏离阴郁灰暗的童年,多少让我感到有点欣慰。我甚至甘愿舍弃斯图灵先生对我的偏爱,只要这能让我完全摆脱折磨我的困境。

我们坐在他房子后部的日光浴室里,那间窗户很多、阳光充足的小房间,他问起我未来的学业,我最有兴趣攻读的是哪些课程。对于古典音乐他有许多实用的知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年轻时也学过钢琴。他缺少一点浪漫情趣,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友谊。我们谈着谈着,不知怎么的我就将咖啡味冰激凌的故事以及安娜的出现说了出来,显然,他大为吃惊,他把身子朝前挪了挪,慢条斯理地点起一枝烟。

“这很不平常。”他说道,喷出一股烟雾,这种烟的香味在我的感官世界里就像是蚊子轻轻地嗡嗡声,“你也是知道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通感竟然会达到这样的程度,会出现一个人的形体,通常情况下他们总是抽象的。不错,通感有形状,有色彩,但是从没有过一个具体物体的形象,更别说是一个人。”

“我知道这是共感觉,”我说道,“我可以感觉到这一点,它和我用琴键召唤各种色彩时的感觉一样。”

“你说她总是在你吃冰激凌的时候出现?”他问道,斜着眼看着我。

“咖啡味冰激凌。”我补充了一个细节。

这话引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但他的笑容比笑声消失得更快,他抬起那只没拿着烟的手摸索着胡子,我知道当他开始关注某事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根据现有的医学文献,你所描述的是一种幻觉。”

我耸耸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他继续说道,“它的确总是与你吃冰激凌有关,而且你可以确定它与‘抽象感觉’有关,它似乎是与你的感觉有关,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你。”

“我知道这不寻常,”我说,“我害怕提起这事。”

“不,不,你说出来很好。唯一让我感到忧虑的是你想与同龄人沟通的欲望。我太了解这点了。说真的,它具有所有对现实心愿的幻想的特征。可是,瞧,你已经不需要这种玩意了。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你正在进步,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你一定能在艺术上取得成功。当艺术学院的其他学生知道你具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们会和你交朋友,相信我,不会再像中学里那样了。追求这种虚幻的影响会阻碍你前进的脚步。让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于是我就照他的话去做了,也没觉得多难过。而且,关于音乐学校,斯图灵说得很对,音乐学校确实与中学里不一样,我真的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至少可以在音乐方面进行一些切磋。相信我,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怪人。在那个年代,一个年轻人对巴赫、莫扎特或者斯克里亚宾的兴趣高于其他一切,这事本身就显得古怪。这里竞争很激烈,但我愿意迎接挑战。我的一些稚嫩的乐曲作品引起了学校老师极大的兴趣。有一天,一位同学发现我正在用我那套蜡笔谱写一篇小提琴和大提琴的用于室内演奏的曲子,因此我便有了一点小小的知名度。我总是以通感感受到的相应的色彩来谱曲,然后再将它们进行转换,用正常的音乐符号记下曲谱。

岁月流逝,我相信音乐是我整个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就算学校放假,我也很少回家看父母,虽然乘火车一会就能到家。这里的教授们都很优秀,可懒得出奇,也常常出点小差错。要达到他们的要求对我来说并不需要花很大的功夫。我的生命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玩耍”,那是我童年时代所没有体验过的活动。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领略着其中的深奥涵义,音乐让我总有事可做,并令我心中充满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到了最后一个学年,我便有资格参加作曲比赛了。获胜者不但可得到一大笔现金奖金,其作品还会由著名的音乐家在这个城市里的交响乐厅里举行的音乐会上演奏。作为一个作曲家,其工作中最大的困难就在于抓住少之又少的机会使自己的作品被有才华的演奏家在公开场合演奏出来。这次大赛提供的机会我决不能轻易放过。比奖金和荣誉更为重要的是一种认可,有了这种认可,就会有赞助人注意到我,给我工作的机会。我知道,谱写出存于心中多年的赋格曲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相信这种极复杂的音乐形式将是展现我才华的最好途径。

我用周末辅导小音乐家们所赚得的钱,在瓦尔奥尼岛上租了一间海滩上的房屋,租期为两个星期。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将赋格曲谱写完成。岛中央的小镇可以称得上古雅而有奇趣,在夏季可是个热闹的旅游景点,吸引着许多有钱人。要是那时侯去,即使是最低档的房子的租金也是我望尘莫及的,我连一天的租金也付不起。可现在正值隆冬,我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带上我的蜡笔,书本,一个小型录放机,搭成公交车和出租车,开始了我14天的隐居生涯。

我租的房子不是沿堤大道两旁那些豪华的木结构公寓,与其说它是一间小平房,倒不如说很像是混凝土建成的掩体。房子外面涂着叫人难受的黄色,我一看到那颜色,嘴巴里就尝到了一种怪味道,怎么咂摸都觉得像是花椰菜的味道。房子坐落在一座小丘的顶上,前窗正对着大海,从这里眺望那些沙丘和海滩,令我有一种灵魂升华的感觉。除此之外,它离小村庄不远,步行过去就可以。这里还有足够的供暖设备、电话电视、全套的厨房用具,各种用品一应俱全,有一种我以前住的任何地方所没有的家的感觉。这个岛本身荒凉的很,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沿着海岸线走了一英里半,走到岛的东端,然后再沿着大路走回,一路上经过许多无人居住的房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房地产经纪人在电话里告诉我小镇上有家小餐馆以及卖烟和报纸的小店,整个冬天都一直开着。谢天谢地,她说得没错,如果没有这个小餐馆,我还真得挨饿呢。

小平房周围的环境带着有一种芬芳的忧郁,对于我敏感的感官,这里倒是个很适宜工作的地方。我可以听到远处的海涛声,还有,冬天的风携带着沙子撞击窗玻璃的声音,但这些都不会使我分心。相反,它们是这片宁静的组成部分,会邀来白日之梦,叩开想象之门。我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之中。第一个下午,我开始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我要谱写的赋格曲的总体计划,我决定结构不能太复杂,两个声部就够了,当然,有人谱写的曲子至多可达到八声部,但我并不想卖弄。含蓄是需要掌握的一个重要技巧,它和掌握复杂的表现手法一样重要。

我已经想好了主题旋律,是我在那年早些时候谱写其他曲子时丢弃不用的。虽然我认为它不合适早先的那首曲子,但是并没有忘掉它,我一直这儿修修,那儿改改,不断地将它弹奏出来。赋格曲的结构是这样的,主题打头,然后是答题(旋律配合),即重复变了调的主题旋律,在听众耳里,就好像是不断强调的一段对话(也可以说是声音和它的回声)。所有的声部轮流着把主题用主调和属调陈述了一次后,乐曲进入以主题和答题的个别音调发展而成的插部,然后主题和答题再次出现,不过音调已经有所变化。我打算在答题部分使用一种叫做“叠奏”的技法,导入答题的同时也引入主题,两者交迭重合,产生错综复杂华丽无比的声乐效果。

真正要把这个构思具体化在谱子上很困难,技法也不是我所独创的。但是它毕竟是我的构思,它也有创新的地方,这将会给评委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当赋格曲的复杂程度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我就会让曲调舒缓细致来,一段行云流水的旋律之后,乐曲将不循韵律,陷入一片杂乱无章的混沌。最后,那一片不协调的杂音中会突然出现一个音符来,它会拉得很长,并且越来越弱,在似有似无的余音中悠然远去。

在最初的一个星期里,我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每天早晨和傍晚我到海滩去,散一小会儿步。晚上在小餐馆吃完饭后,回到平房里听巴赫的《赋格的艺术》,或者《d小调托卡塔和赋格》,或者听一些勃拉姆斯、海顿和莫扎特的作品,然后再听一些作曲家,如思威林克和弗罗伯格的早期作品。我用蜡笔在一张质地很好的大画图纸上涂画,虽然在其他人看起来,这一点儿也不像是音乐符号,当我看着画时,却清楚地知道它们发的好似哪个音。不过,一个星期后,我的进展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到了星期六的晚上,我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停滞不前了。正是一开始就非常清楚的目标困住了我,我迷失在自己设计的复杂布局中了。事实上,我身心俱疲,已经无法再理清乐曲的头绪了。主题、答题、对题,所有这些都缠绕在一起,简直成了一团乱麻。

我已经彻底地累垮了,我知道我需要休息,但是即使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我还是睡不着。星期天一整天,我就坐在椅子上,从前窗望着海滩。我太累了,不想工作,但是工作不下去的挫败感太深,让我睡不着。那天晚上,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我跌跌拌拌地向小餐馆走去,坐在我平常坐的位子上。餐馆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人坐在远远的角落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书。这个孤独老人的花白胡子看起来与斯图灵医生倒有些相象,而且那书乍看之下,我敢发誓说肯定是《离心力黄包车舞者》,不过我并不确定。我不想凑近前去看个究竟,因为我害怕他也许会因此与我攀谈起来。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问我要点什么。当她在本上写完以后,对我说:“您今晚看起来很疲倦。”

我点点头。

“您需要好好睡一觉。”她说。

“我有工作要做。”我跟她说。

“哦,那么,我给您端杯咖啡来。”

我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一生从没喝过咖啡。”

“这怎么可能,”她说,“不过我想今晚是个进行新尝试的好日子。”

“我就试试吧。”我这样对她说,她似乎很高兴。

我边吃饭,一边匆匆再浏览笔记本上曲谱,试着重新建立起我的赋格曲的构架。如往常一样,每当我看着音符的时候,一切都很清晰,但一旦想将乐谱继续铺展去,却老是写不好。沉思冥想中,我将盘子推开,将杯子和茶托挪近。我平时都饮茶,但此时我已经忘记了这次是另外一种饮料。我端起啜了一口,尝到黑咖啡那种令人不愉快的苦味,大吃一惊。我抬起头来,安娜出现了。从她亮闪的眼眸中,我看出她认出了我,好似她真的看见了我一样,我可以肯定,她和我一样,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见过我。

我低声说:“我看见了你。”

她微笑:“我也看见了你。”

如果开口与我说话的是一只狗,我不会如此吃惊。我坐在那儿,惊得哑然失声。她似乎就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小隔间里,于是我慢满地向前探出手去。在我的手快要靠近她时,她向后一仰避开了。

“我观察你已经有好几年。”她说。

“因为咖啡?”

她点头,“你是个有通感能力的人,我说得对吗?”

“不错,”我说,“不过你只是我想象中虚构出来的,是神经活动异常的产物。”

听了这话她大笑起来。“不,”她说,“你才是。”

最初交谈了几句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我相信我有点震惊过度。“这不可能。”我在心中反复说着这话,但是她就在那儿,我可以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她的身影甚至比以前在咖啡冰激凌的作用下出现时更清晰。这一次,将她引出来的咖啡,没有冰激凌中奶油、糖和那种冰凉感觉的干扰,所以她一直保持了好几分钟都没有消失。最后,她的边缘部分开始变得稀薄起来,如薄雾般,我只得赶快再喝一口咖啡,以维持她影像的清晰。当我端起杯子要喝的时候,她也在同一时刻做了同样的事,似乎她只是我的影像,而我也是她的映像,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在这里我不能和你多说,人家会以为我是疯子。”我小声说。

“我的情况和你一样。”她说。

“等我半个小时,然后再喝一杯咖啡,我就可以单独与你说话了。”

她点头同意,看这我唤人结帐。

当女服务员来到我的小隔间时,安娜已经开始消散,化为一片模糊的雾气,就像烟鬼嘴喷出的烟雾那样。这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别人是看不到她的。我付了晚餐和咖啡的帐,又要了三杯咖啡带走。

“这咖啡有点意思,是不?”女服务员说道,“我向你保证过。真奇怪你以前从未碰过它。我的血液中四分之三都是咖啡,这种东西我喝得多了。”她说。

“极妙的好东西。”我附和道。

它的确妙不可言,它唤醒了我的各种感官。我顶着严寒冷风走在夜归的路上,提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我的万灵药,心理快乐极了,就像一个孩子在星期五下午离开学校回家一样。这整个很荒唐的念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想起我那悄声与她议定的计划:等我半个小时,我们再来一杯,我大声笑了起来。这件事的诡秘令我兴奋,自从见到过安娜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她已经长大成熟了,在我一直没理会她的这些年里,她变得更加美丽动人了。

回到平房里,我将第一个大泡沫塑料杯子放进厨房的微波炉里,将加热时间定在不到半分钟。我开始有些担心,也许安娜所在的那个时空与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的半个小时对她来说也许是两天或者三天。微波炉停止工作的铃声一响,我就赶紧把杯子拿出来,坐在小厨房经的桌子旁,将这黑糊糊的东西喝下了大大的一口,我还没有将杯子放下,她出现了,就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安娜,”我对她说,“从你画图的草稿本上看到的。”

她将左耳的头发拢到耳后,然后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威廉。”我说,然后告诉她咖啡味冰激凌以及我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

她说:“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时,乘父亲离开客厅,我偷喝了一口他的咖啡,我看见你坐在钢琴前,当时还以为你是一个鬼魂。我跑出去叫母亲,指给她看,但是我回来时,你已经消失了。母亲没把这当回事儿,因为通感现象总是让我说些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咖啡引起的?”我问道。

“恩,后来才知道的。一天早晨吃早餐的时候,我又尝了一次,你就出现了,坐在我们家餐厅的桌子上,看起来孤独无助的样子。我使劲抑制自己才没有脱口说出来你在那儿。这以后我就有点明白了。自那以后一有机会,我就想办法见你。你小的时候常常很忧郁,我看得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是一份发自肺腑的对我的关心,几乎令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我生活的见证人,我并不是我一直想象的那么孤独。

“你是个特棒的画家。”我说。

她笑了,“我擅长用铅笔作画,但我的教授们要的是一幅彩稿,就是我正在画的这个。”

我们在谈话中会不时地停下来,喝一口咖啡。为了让我们的谈话继续下去,这一点至关重要。原来,她也正在避开日常俗事,找了一个地方完成她的期末习作。我们发现了两人生活有非常多的共同点。她告诉我说,她小的时候也很孤单,她的共感现象也令她的父母非常头痛。正如她所说,“在我们发现这件事的真相之前,他们一直认为我有点疯癫。“她说完这话,放声大笑了起来,但是我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受过的伤害有多深。

“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我?”我问道。

“只对我的医生。”她说,“医生告诉我,这种情况虽然比较罕见,但是他也听说过这种现象。听他这么说,我才如释重负。”

这番话让我楞了好一会儿,因为斯图灵医生跟我说过,他在医学文献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例子。安娜的话与医生所说的有些矛盾,提醒我她的存在并非真实,但是我很快从脑中驱走了这种想法,继续和她的谈话。

那天晚上,我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喝光了带回来的三杯咖啡——当然,她也一样——就这样,我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我们谈着各自的生活,我们的创作理想,我们的未来之梦。我们发现我们的通感体验非常相似,我们感官印向的转换常常产生相同的结果。例如,我们都觉得新割下的草的味道呈圆形,汽车的喇叭声会使我们尝到柑橘的味道。安娜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偏好钢琴艺术和古典音乐。在我向她说明我是打算如何构架出那首赋格曲错综复杂的结构时,她突然低头看了看她的咖啡杯,然后抬起头来说,“哦,真糟糕,我的咖啡没了。”我低头看看我的,发现刚才我已经喝干了第三杯咖啡了。

“明天中午见。”她说着,她的影像开始淡去。

“好的。啊我大声叫道,生怕她听不见。

之后她便成为一个幻影,一阵气体,一份思念。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干瞪着对面厨房的墙壁发呆。她走了,我好长时间都坐立不安。我喝下的那些咖啡在血液里狂奔,我虚弱的体质从没受过如此的“刺激”,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知道觉是睡不成了,因此在这平房小小的房间里绕圈踱步了一个小时后,我便坐了下来搞我的赋格曲,看看这会儿能做些什么。

我立刻抓住了头绪,就从星期六被困住的那个地方开始。此刻,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如明镜般地玲珑剔透。当我用各种颜色表达音符时,甚至听得到音乐声,似乎我正在一边制作出录音片段,一边播放录制进去的内容。我疯了似的工作,速度又快,一点儿错也没出,所有的音乐上的难题此刻都迎刃而解,这给了我极大的信心。我所作的每一个决断都充满了灵性。最后,约在早晨8点左右时(太阳升起来我都没有注意到),咖啡对我身体造成的伤害开始发作,我觉得恶心得很,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这种痛苦实在太折磨人了。10点时,我开始呕吐,吐过后感觉稍好了些。上午11点,我出现在小餐馆里,有买了4杯咖啡。

女服务员想引起我对早餐的兴趣,我说我不饿。她说我看起来气色不好,我勉强对她笑了笑,好让她放心。她却追问我怎么了,我冲她发了一顿火——我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了。然后她终于明白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除了咖啡。我拿着我的宝贝直接走向海滩。那天风和日暖,清新的空气使我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些。我坐在沙丘中间一个很深的低凹挡风处,坐在那里饮着咖啡,看着安娜作画。不管她在哪里,她总是在专心画她的画,衣服很大的彩色抽象画。偷偷地看了她几分钟,我突然意识到,这幅画的构图,以及色调的搭配在我眼中看来就像是弗朗兹◎舒伯特的作品,《b小调第八号交响曲(未完成)》的乐谱。开始时,我觉得这很好玩,想想看,我的音乐知识竟然在她的世界中得到延续,我的想象竟然是那个世界的来源。更使我感兴趣的是,我对弗朗兹◎舒伯特的一点小小的兴趣,竟然会自己表现出来。我在想,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论多么微不足道,都是这个想象出的世界中的素材。这个想法掠过我的脑海,给我沉重的打击,我不想这样,我要她与我完全不同,她有她独立的实体,否则她与我的友谊又算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想甩掉这个想法。中午时分,她出现在我的身边,就在这些沙丘中间,而我那时已经忘掉了那个讨厌的想法。

整个白天我们都在一起说说笑笑,沿着海边散步,在尖岬岩石上攀登。下午3点左右,咖啡快没有了,我又返回了小餐馆再买些。我跟他们买了整整两壶,然后直接倒入那种很大的外带塑料容器内。女服务员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当我在这里忙我的事时,安娜也在她的那个世界里,准备好一大桶的咖啡。

我们在平房里再度见面,当傍晚来临,我们隔着厨房里的一张桌子,拿出各自的作业一起研究。有她在,我的音乐灵感有如火焰在燃烧,而她也告诉我,她第一次发现了整体的构图,这正是她一直在努力突破的方向。我太沉醉于我的工作之中以至于头也没抬就伸手去拿我的蜡笔,可到手的却是一枝紫罗兰色的彩色粉画笔。我没有这种颜色的笔,安娜有。

“瞧。”我对她说,在这一刻我感到一阵晕眩,视神经又开始痛了。

她把目光从画作移到我的手上,看见了那根紫罗兰色的粉画笔。一时之间,我们都静静地坐着不动,为这事代表的意义所震撼。慢慢地,她的手越过桌子向我伸来。我也丢掉粉画笔,把手向她伸出。我们的手碰到了一起,我可以发誓,我感觉到我的手指和她的手指缠绕在了一起。

“这意味着什么,威廉?”她略带恐惧地说着,放开了我的手。

我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失去了平衡,抓住椅子靠背才站稳了。安娜也站起来,但当我向她走过去的时候,她却不住地往后退,“不,这不对头。”

“别害怕。”我小声地说,“是我。”我踉跄着向前移动了两步,我与她离得是如此之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她退缩着,但没有走开。我伸开双臂抱住了她,试图吻她。

“不。”她叫道。她的两只手用力地推在我的胸脯上,我向后跌倒在地。“我不要这样,这不是真的。”她说着,开始匆匆忙忙地收拾她的东西。

“等一下,对不起。”我急忙道歉。我双腿乱蹬,想站起来。彻夜不眠,几加仑的咖啡因,紧张得要崩溃的神经,此时就像赋格曲中缠绕在一起的多重声部搅在一起,让我头痛欲裂,像是被马蹄重重地踢了一下。我的身体在发颤,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模糊。我硬撑着不让眼睛闭上,看见安娜转身,似乎要从客厅里走出去。我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家具作支撑物,跟在她的后面。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猛地一下打开小屋的正门,尖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我被人发现躺在海滩边,不省人事。小餐馆里的那个白胡子老人每天早晨都要道海滩上溜达一阵,于是便看到了我。警察接到报警后来了,暖融融的太阳,玫瑰古朴的香气,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

他们让我在那间小小的海边医院多待了两天,好看看我神经方面有没有什么异常。一位精神科医生来看了我,我成功地说服了他,让他相信我是因为要完成学校的作业,用功过度才导致这样的后果。显然,小餐馆里的女服务员已经告诉过警方,我喝了大量的咖啡,而且量大得简直不可理喻,又一直没有睡觉。这些话显然也传到了来给我看病的医生的耳朵里。当我告诉他这是我首次尝试喝咖啡,因此才昏死了过去,他便警告我不能再喝那玩意儿了,他告诉我老头发现我倒在自己吐的一大摊污物里。“你的体质显然不适合喝这东西,你昏迷期间很可能会因窒息而死。”我谢谢他的忠告,并向他保证,以后我一定远离咖啡。

在我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试着进一步思考发生在我和安娜身上的事情。显然,我大胆的举动吓坏了她。今后还要不要去打扰她为好的念头掠过我的脑海。在医院里,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一切,我可以肯定,我确实已经可以与她进行身体上的接触了,但这一事实却令我十分不安。我开始怀疑起斯图灵说的话了。也许,我们认为是通感现象造成的结果实际上只是精神病患者的幻想。我以为是否再找她?先不去考虑这个。但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再见一次面,至少要为我的卤莽行为道歉。

我问护士,我在海边屋子里的东西是否被带到医院里来了,她告诉我是的。在医院里的最后一天,我早早穿戴好,花了一整天等待出院通知。那天下午,他们给我把东西拿来了,我仔细地翻查,但是,我的赋格曲蜡笔画乐谱没有了。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有什么东西。其他每一样东西豆子,惟独没有那张大的画图纸。我让我的护士——她非常和蔼,不知怎么使我想起了布瑞丝尼克太太——帮我再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带给我的。查了以后她告诉我没有其他东西了。我打电话给瓦里奥尼岛警察局,先感谢了一番,顺便再问问他们是否看见了我的画。答案是肯定的。我的赋格曲凭空消失了。我知道它的消失很快就会让我居丧不已,但当时确定了之后我稍微有点麻木,甚至还为自己能活下来而感到庆幸。

我决定回到父母的家里去住几天,恢复一下,然后回音乐学校继续我的学业。在医院附近的汽车站等车时,我走到附近的一个小报摊上去买了一包口香糖和一份报纸,以消磨时间。我的目光在糖果架上扫视时,突然停留在一样东西上,我想当时自己的样子肯定就像夏娃第一次看到苹果一样。那是一袋汤普森牌咖啡味硬糖。看到袋子上的字样后,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我的腹腔神经开始不安分,我的手掌心开始冒汗。包装纸上写着,“不含咖啡因”。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运气如此之好。我紧张地看看身后,买3袋。一上车我就扯开了一包,由于用劲太大,结果有一大把都散落在座位上和走道上。

我乘坐出租车到了父母的家里,我得自己开门进去,他们的车不在家里,我想他们今天出去了,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们了,都有点想他们了。夜晚降临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我猜他们也许出去度一个短假,他们经常出去度假的。这没什么。我走到自己在家里的老据点——钢琴前的长椅,坐了下来,开始嚼吃那些咖啡风味的硬糖,直到吃累了,再也不详坐在那里熬夜为止。我躺到小时侯睡的儿童床上,像小时侯睡觉时一样,脸对着墙壁,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早饭后,我从坐长途车回家又熬了夜的我的疲劳中恢复过来。到了下午,对于我的赋格曲的命运的怀疑得到了确认。这种糖果不能像冰激凌那样给我带来安娜的清晰影像,更比不上黑咖啡,但它的成形效果已经足以让我追随她一天的活动。我看见了,她将我的那张蜡笔画乐谱作为她的期末习作交了上去。她是如何将它拿走据为己有的,我不知道。这不符合逻辑。我飞快地瞥了一眼这幅作品,试图看清楚自己是如何将主题和答题拼凑在一起。如果我能再多看一秒,我就能听见乐谱发出的音乐声,但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看清楚它,以理清这篇乐曲错综复杂的结构。我可以确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这篇赋格曲中原先本该照我的想法进入混乱的地方已经变得清晰无比了,二是安娜的作业能圆满完成也正是因为这个变化。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我的汤普森糖果已经快吃完了,只剩下一块了。我将它拿在手里,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变出安娜的形象的机会了。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她窃去了我的作品。也许这能抵消我的冒失给她带来的不愉快,可以说,我们现在已经扯平了。我将像以前一样把她抛诸脑后,不过这次有点不同,我俩将缘尽于此。作了这个决定后,我剥开了最后一颗硬糖,将它放在舌上。慢慢的,嘴里充满了那种带有牛奶味的琥珀色的味道,如先前一样,模糊的人形开始出现,渐渐清楚起来。她正在喝着杯子里的什么东西,当她看见我在看着她的时候,颇有些吃惊。

“威廉,”她说,“我不止一次地希望能再见到你。”

“我知道,”我说,本来我想让自己的态度谦恭中带点强硬,可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的新都融化了。

“你觉得好些了吗?”她问道,“你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看见了,在海滩上的那个长夜里,我一直和你一起,但是我碰不到你。”

“我的赋格曲呢,”我说,“你拿了它。”

她微笑着说,“它不是你的。让我们不要自己来骗自己。你知道,你只是我通感现象的映像。”

“谁是谁的映像?”我问道。

“你不过是我沉思的产物罢了。”她说。

显然,安娜认为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我想反驳她,但我没有卑鄙到要推翻她这个信念的地步。当然,我本可以举出事实。比如她说过极为丰富的通感现象是一种疾病。这当然不对。还有,这张画不是她画的,根据就是,那张画是一弗朗兹◎舒伯特的第八号交响曲为基础画成,是我的乐理知识通过她产生的作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她才是虚幻的产物?她一定看到了我眼中的疑惑,因为她的态度变的戒备起来。“我不要再见到你,”她说,“我的医生给过我一种药片,他说可以消除我的通感现象。咬就在这儿,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它已经开始起作用。抽烟时,烟雾不再会让我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绿色也不再会让我尝到柠檬的味道,电话铃声也不再会让我触摸到粗麻布的感觉了。”

这药片是最后的一件证据。有治疗通感现象的药吗?“你吃那药是在伤害你自己,”我说,“如果你切断了与我的联系,你将不再存在。也许我们命中注定就是互相依存的。”想到她也许会失去她特别的感知能力,我有点慌了,我将失去唯一的朋友,唯一能理解我的人。

“斯图灵医生说了,它不会伤害我的,我将和普通人一样。再见,威廉。”她说着便将咖啡杯推向一边。

“斯图灵。”我说,“你说什么,斯图灵?”

“专门给我治病的医生。”她说。虽然我仍然能看得见她,但我知道,我已经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我持续看着她,她低下了头,将脸埋在两手间,似乎在哭泣。接着我嘴里的糖果从薄薄的一长条变成空空如也,只剩下唾液,连这我也咽了下去,可只过了几秒钟,她就彻底消失了。

当我披上外套的,穿过镇子到斯图灵医生那儿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钟了。我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他,最先要问的就是,他是否给一个名叫安娜的年轻女子看过病。我的脑子里全是她最后说的话。当我走到医生家门口,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太阳已经西沉了。似乎我是在睡梦中来到这儿,到了这儿才醒似的。街上没有人也没有车,这使我想起了瓦里奥尼岛。我拾阶而上,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漆黑一团,只有二层搂上有一盏灯亮着。门虚掩着,稍稍开了一点缝,这看上去怪怪的,因为现在可是大冬天。通常,叫了三遍以后还没有人答理,我会转身回家,但这次我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和他谈。

我走了进去,把深厚的门关好。“斯图灵医生!”我叫道。没有回答。“医生?”我又叫了一声,然后走过大厅,朝那间堆满了资料的房间走去。从窗户中透进来微弱的光心,我找了一盏灯,扭开了开关。我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不断地喊着。最后我打开了所有的灯,来到房子后面的日光浴室,我和医生经常在那里会面。走到那里,我跨进了屋内,我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活的东西。只听得一声尖叫,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接下来我便看见了那只花猫,它飞快地跑向另一个房间。原来,我踩着了它的尾巴。

重新置身于这间满是植物的房间,心情真是舒畅,此情此景将我带回了儿时的回忆,那时对于我来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奇怪的是,桌子上有一个烟缸,上面有一枝点燃着的烟,两张椅子面对面的摆放着。烟缸边上是一本从中间打开的书,翻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离心力黄包车舞者》。我宁愿看到一个鬼魂也不愿看到这本书。看到它出现在这里,我毛骨悚然。我跌坐在以前常做的那个位子上,看着烟雾从烟缸上袅袅升起,向着玻璃窗上慢慢飘散,几乎就在同时,一阵疲倦袭来,我合上了双眼。

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第二天早晨,我发现自己无法打开门离去,甚至无法打碎玻璃窗爬出去。我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开始时我一阵狂乱,然后便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学会了接受命运的安排。通往日光浴室的房间里堆放着一摞摞的纸,每一张上面都是美丽的铅笔画。我又到楼上去看,在二楼的地板上,我发现了钢琴和巴赫的《大赋格曲》的活页乐谱。楼上过道里有一张布瑞丝尼克太太的黑白照片,还有一张我父母中的一个与安娜站在一起的照片,照片中的安娜还是一个孩子。

这些过道和房间都已消失。我被困在这里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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