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们既然选择了尚药这个职业相信也知道尚药是一个擅长控制,攻击不及学士,防御不及侍卫,但是命中强于学士,攻击范围又比侍卫略大的职业吧!小编的建议是前期重点加攻击加会心加气血,中期加防御加敏捷加闪避。 关于技能选择方面尚药可选用——法灸神针,此技能可以造成竖排范围伤害,并使目标眩晕的效果。 随从选择方面,尚药们最好都拥有一个华佗,神针加针灸的后果就是全场晕,此时疯狂输出,离胜利就不远了,但是华佗脆,所以务必要有肉盾为他抵挡攻击,其他随从,侍卫学士都可以,尚药就可以不再添人了。
随机出现在河南省北邙山将军墓附近(杀血僵尸就会随机出现);击败后随机掉落 +1~+4修练加给值的防具; 掉落物品:钢铁剑,屠刀,短戟,钢铁爪,五色项链,武道衣(上、下),皮护腿,木鞋,羊皮斗篷,皮甲,僵尸符,逆天符,凌空符 山贼头领:身形高大,以卓越的领导力带领着山贼一群人在洛阳野外占山为王,身边总是有几个山贼护卫保护。他武功相当高强,不容易对付,所以要想打败他的话,必须要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才行 。
熹妃传手游各职业珍宝选择: 1、尚食的福音 貂蝉 普攻捆绑。 2、平民输出福音 李白 加强攻击。 3、平民肉盾福音 吕布 加强防御。 4、诸葛亮:诸葛亮送怒气大转盘属性永远变。普攻减少攻击,问题是前面都是肉盾,减少肉盾攻击有什么卵用。加了8%表示没见人堆过诸葛亮不知道极限在哪里,是否可以秒人 5、西施。尚食带貂蝉和西施封技,封普攻,配合尚食。 通用珍宝的选择 1、侍卫。龙泉估计比较靠谱,这是加双份防御的。 2、学士应该用花间集。 3、御医应该用青囊书。 4、尚食用大勺。 如果学士、御医和尚食都可以用花间集,理由: 1、因为输出职业,打的是对方肉盾,这里的普攻控制不加输出没什么卵用。同时还减少让你肉盾攒怒气,假如你的盾是吕布,这样攒的怒气还没对方后排快不是很鸡肋么 2、输出职业的控制对对方主角才有意义,如果对方是输出能攻击到对方主角,比如就是秒杀了。不然你也不算一个合格的输出。 如果学士和御医面对的对手是肉盾职业,统一用青囊书。理由: 控制一定要控制对方主角,如果对方站前排,捆住就是挨打。 尚食的话:推荐用青囊书,突破前期提高自身输出,后期加强控制,带貂蝉,两个捆绑普攻,然后游刃有余免疫技能。
熹妃传里主角(学士)用什么珍宝
珍宝系统75级开启,每三天重置一次九合塔。第一天一定2113要记得打通关。不然就会少拿一些珍宝进阶材料。也就是会造成资源浪费。 不仅仅是打通就行。5261还要尽可能的获得最多的玉龙佩,后期进阶珍宝玉龙佩是4102很有限的。所以前期一定不要拿玉龙佩换蓝色跟紫色的材料。一定要攒起来换1653橙色的。换橙色的,换橙色的。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壕每天可以一层内开启五次。屁民一层一次。差距又拉开了。顺便吐槽下黑曜石。你们攒几组了,特么容有毛线用啊 珍宝的选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不多说了。
进入官网,在官网就可以找回之前的角色。 1. 《熹妃传》是根据经典畅销宫斗穿越小说《清宫熹妃传》原版改编的手机游戏。 2. 《熹妃传》最真实的还原主角钮钴禄?凌若宫廷跌宕一生,以游戏第一人称剧情式成长发展代入,演绎最完美最深情的后宫传奇。 3. 游戏具有专业带感的影视化配音,精彩丰富的游戏剧情代入,华丽美腻的游戏界面,颠覆传统宫廷风手游普通玩法,独创市面上少有的特色宫斗交互系统。 4. 现实中的孩子性格万千,游戏中皇子的性格也有很多种,不同性格皇子的属性加成也会不同,因此需要小主根据上阵随从的属性搭配、培养皇子。皇子的性格并非一尘不变,通过不同的课程学习,可以获得不同的属性加成。
宝图: 小主在日常府邸玩法或宫廷活动中可获得宝图碎片,五来张碎片可合成一张完整宝图。在庭院中使用宝图后,将随源机前往其他小主庭院挖宝。游戏界面右上角有罗盘显示,跟随罗盘指针方向即可找知到宝藏埋藏的地点,挥动小铲子就能发现惊喜奖励。当然,一铲子挖下去也可能会有“大魔王”现身,击败后,宝图拥有者、参与击杀者以及府邸主人均可获得丰厚奖励。道
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怎么用,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实用性解析攻略,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在后期绝对能帮得上小主们大忙,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肯定不陌生随从诸葛亮,但是新手小主们可能还不太了解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应该怎么用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那么下面就为大家带来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实用性解析攻略,赶紧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实用性解析攻略 熹妃传诸葛亮是一个合格的副攻手,想要把诸葛作为阵容的第一输出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诸葛亮的技能特点也决定他作不了最强输出,因为基本上诸葛是敏捷的绝缘体,这次诸葛亮的全新崛起,完全是依靠他的珍宝。 来源:熹妃传手游人物传记后面有诸葛篇可以存魂魄,天人令4个换一个魂魄,当初可是100天人令换一个啊。 技能特点:自身带攻击,同时己方全体加攻,消敌方增益破不动等其它罩子。 培养属性:攻会命闪敏捷,德艺、丹一样。 宝石:攻增会或攻增命,不要尝试可以把诸葛亮的敏捷养成和世民一个层次,人家天生就缺敏捷,你有这想法不如去培养他的命中,在这闪避开始流行的时代,命中还更有实用性 以上就是关于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怎么用,熹妃传手游随从诸葛亮实用性解析攻略的内容了,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更多熹妃传最新资讯攻略,尽在熹妃传手游专区。
神级珍宝 加成 1、8%攻击加成, 按一般玩家基础攻击5万攻击计算 +攻击 收益 4000 2、8%防御加成, 按一般玩家基础攻击4万防御计算 +防御 收益 3200 3、8%闪避加成, 按一般玩家1万基础闪避计算 +防御 收益 800 4、8%会心加成, 按一般玩家1万基础会心计算 +防御 收益 800 (你们面板上看到的攻击是经过时装、权贵、戒指加成后的攻击) 固定 1、攻击 +2400 2、敏捷 +600 3、会心 +1200 4、气血 +10000 高级珍宝 加成 1、防御加成6%,基础防御4万,防御收益 +2400 2、攻击加成6%,基础攻击5万,攻击收益 +3000 3、会心加成6%,基础会心1万,会心收益 +600 4、气血加成6%,基础气血8万,气血收益 +4800 固定 1、攻击 +1800 2、命中 +900 3、防御 +1800 作为一般玩家数据 会心、闪避 选择固定会比加成的收益更大 攻击、防御 选择加成回避固定的收益更大 二 关于突破 通用(高级) 突破一级 双倍黑,同等级数量月 突破满级40 需要 黑:1600 月:800 (开突破20 30 40属性)
圣地安全了,夜清寒就把收进雷玉空间内的人修,全都放了出来。 因为云月瑶昏迷了,对火玉空间的掌控也松懈了下来。 所以,火玉空间内的人,也被夜清寒给放了出来,一个不留。 夜清寒如此做,是因为瑶瑶这一回伤得很重,短期内都无法恢复了。 在低等灵界能现出真身,瑶瑶一定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秘法,而此等秘法,定然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对。 看着血糊糊一样的瑶瑶,夜清寒的心脏疼得直抽。 奈何他也是一身重伤,此时还能保持着清醒,全都是因为担忧瑶瑶的安危。 此时,又替自家瑶瑶善后以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了云月瑶的身旁,“嘭”的化成了一只墨色的小狐,竟是透支到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地步。 修仙界,无极剑宗越战越勇,很多久未出世的剑仙,纷纷现身,绞杀末世傀儡大军。 即使这些魔尸傀儡,都曾是修仙界各个宗门的优秀弟子,熟面孔很多。 然而,已经被魔化却还活着,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众人高呼替他们解脱,无一人手软。 血色的战场,十分残酷。 这些魔尸傀儡十分难斩杀,刺中要害也不会死。 只有将他们的三处丹田全破,再行火化才能死透。 这样,人修虽然人数众多,却也显得吃亏,战得艰难。 还是凌云龑带头,一刷手数百把桃木钉出现,钉入了魔尸傀儡的心脏,让他们行动变得迟缓了下来,才给了众人击杀对方的机会。 成片成片的活尸傀儡被击杀,人修以此为转折点,占据了上风。 不少人见其地上没有完全被腐蚀的桃木钉,攻向再次袭来的魔尸傀儡,绞杀有了法门,也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修仙界内,激战了七天七夜,张牙舞爪袭来的魔尸傀儡才被尽数剿灭。然而,魔尸傀儡死后,身上的魔气却无法被有效的清除。 魔气沾染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一片漆黑的焦土,草木山石无不枯死粉碎。 如此,就算是人修胜利了,修仙界很快也要被这大量的魔气给毁了。 正在修仙界人人惊惶,担心未来堪忧之际。 无极剑宗再次跟丹鼎宗合作,布下了数不清的净化大阵,以此来净化修仙界,还修仙界一片净土。 大阵乃凌掌门批准,梅长老分发到无极剑宗高修以上各人手中的。 大战时,耗损了一批,仅剩的这一批,凌大掌门虽然肉疼,却还是考虑着大局为重,拿了出来。 之后,便是由无极剑宗的剑修们布阵,丹鼎宗的丹师们释放木系灵力配合,一同控制着净化大阵净化修仙界内的战场。 不要问剑修为何懂阵法,无极剑宗的剑修们,也需要研究剑阵。原本只是粗通,却是因为要备战大劫,又有云月瑶提供的阵法阵盘,布置与操控都被简化了。 阵法一道,也就在无极剑宗兴盛了起来。 世俗界,夜国帝都,云家带领着一众修仙世家抵抗外敌。好在云家老祖众多,云博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出窍中期,其余几位老祖,有云月瑶的丹药养着,也都有了出窍初期的修为。 云大长老如今,也已经成功凝婴,修为达到了元婴初期的水准。 云弈交接了家主之位以后,就入了修仙界,如今不知所踪。 其三子当家,此次抵御魔尸傀儡,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加之云月瑶将珍宝轩放权给云三儿和云常。 大战之时,云三儿和云常几乎将店里何用的宝贝,全都无私拿出来给云家人用了。 其中,一套净化大阵,就保住了云家众多子弟的性命。且将焦灼的混战状态扭转,给了世俗界人修翻转的机会。 世俗界的魔尸傀儡并非全由阵法空投而来,大多数是由圣地的方向一路杀过来。 临近圣地一方的修仙世家,和凡人百姓遭到了血洗。 夜国帝都算是被重点关照了,空投了一批魔尸傀儡,见人就杀。 等到夜国帝都的众世家合力,剿灭了魔尸傀儡大军的时候,也才接到来自东方的求助。 云家经过了短暂的商讨,再次振臂高呼,带着众世家的老祖们,前去阻敌救人。 就此又是一场血战打响。 好在世俗界两边才一短兵相接的时候,修仙界的援军也赶到了。 有了修仙界的高修助阵,这一仗打得轻松而漂亮。 从世俗界爆发魔尸傀儡血洗人间,到众世家合力抗敌,魔尸傀儡被清剿干净为止,半月的时间已然过去。 这一场大规模的厮杀,世俗界远比修仙界要惨烈得多。 数百万的生灵惨死在这一场浩劫之中,他们不甘怨愤,却又饱受恐惧的折磨,死在了这场无妄之灾中。 无数的怨灵不愿转生,在人间飘荡。 法华寺的度化经文,也一篇又一篇的诵读了半月之久。 直到再无新生的怨灵,佛子眼中无喜无悲,却又大慈大悲。 他散尽了修为,造就了佛家金身。 就在世俗界的入侵战争结束的当天,佛子的肉身坐化,一尊金身佛影,自佛子的肉身中飘出,飘到高空之际,脚踩莲花台,身高万丈,顶天立地。一句“阿弥陀佛”,便将时间怨灵一语度化,纷纷褪去丑恶之态,化作生前模样,纷纷向着巨佛虚影跪拜,听着虚影口中的往生经。 忽然,在众鬼魂面前,冥界之门打开,一条黑白石子路从门内向外延伸。 门里,站着牛头马面,还有黑白无常。 只见黑白无常手执哭丧棒,喝道:“尔等凡魂,还不速速同我离开,还想在阳间滞留到几时?” 众鬼魂这才惊醒回神,抬头看了看冥界之门,又看了看高空眉眼慈悲的金佛。再次拜谢后,这才纷纷起身,向着冥界之门而去。 当他们踏上了黑白石子路,眼神一瞬变得空洞,相互之间也自主排起了队伍,匀速步入冥界之门中。 直到最后一只魂魄走入门中,黑白无常这才看了眼高空的虚影,啧啧道:“又有以为佛子成就大道了。” 感叹才落,冥界之门已然消失,仿若从不曾出现过。 超度了怨灵,佛子的虚影在一束金光的照耀下向着西方而去,眨眼不见。 这时,正在昏迷中的云月瑶,却是无端端的流出了一行清泪,好似在为她的十六哥送行。 ...... 一切都结束了,本该是平静下来,进入到战后重建的阶段。 然而,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就在众人都松下了一口气,以为大劫已经过去了。 就在紫宸已经取得了洗灵池的池水,送到了紫宸大陆上时。 异变再一次发生了。 只见高空突然出现一片黑影,黑影越来越大。几乎大到,就要将仙灵大陆全部遮盖在其下。 这时,仙灵大陆再一次陷入恐慌之中。 云月瑶和夜清寒还在昏迷,赫连语嫣和夜帝修只好肩负起一身重则。 谁让二人是人间帝后呢? 那东西,看似一颗巨大的陨石,却又更像一座巨大的山岳。 当那东西越来越近的时候,其上缭绕的魔气清晰可见。 赫连语嫣和夜帝修的脸色极差,魔源被毁,上下界的通断断绝,眼看着情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上界的天魔们,竟然被逼急了。 简单粗暴的丢下了一座山岳,以期直接毁掉仙灵大陆。 如此危急之时,就算全修仙界的大能一起抵御,也是蚍蜉撼树,白费劲罢了。 赫连语嫣眼中闪过挣扎,看向了紫宸,说道:“看来,这一次又要牺牲一下你了。这一回,小月瑶可是欠下了你极大的人情呢。事后的伤势,所需珍贵灵药,全都算在小月瑶的头上了。去吧,老办法。” 紫宸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一想那个多宝小丫头会欠下自己天大的人情,顿时想到了一堆的补偿,也不拖沓,欢快的蹦蹦跳跳离开了众人身旁,而后深吸口气,搅得风云变色,一跃而起。 当紫宸跃入高空,顿时如同一轮紫色的骄阳般光彩夺目。 紫宸将紫宸大陆吐了出来,就落在了圣地的废墟上。而后一口精血喷出,瞬间暴血。 上古凶兽的暴血,可跟妖兽、仙兽的级别不同。 只见紫宸的身躯瞬间膨胀,在膨胀的过程中,虚化透出了仙灵大陆的天道结界,等它停止了生长的时候,比仙灵大陆大出了无数倍。 仅仅一只眼珠儿,就堪比仙灵大陆的版图了。 紫宸膨胀完毕的身体,还闪耀着刺目的紫光。 在仙灵大陆上的众人,只觉眼前紫光耀目,连眼睛都睁不开。 天地间全是刺眼的紫色,然后下一刻。 当那紫色不见时,入目处又是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紫宸此时正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仙灵大陆含到了口中。在它的头顶,那座巨大的山岳已经携裹着巨大的威压砸了下来。 紫宸根本来不及将仙灵大陆放入囊袋空间中,就“嗖”的一下子窜到一旁,躲避那巨大山岳的攻击。 在那黑色的巨峰上方,一个标准的“逆凤黑斗篷”站在其上,正一脸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怪物。 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落在了原本仙灵大陆所在之处,冷哼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随着他的回转,留在了紫宸的耳边。 “也罢,既然那破地方,被一只畜生给吃了,本座也算省事儿了。” 话音落,巨峰和黑斗篷都消失不见了。 原地只留下懵逼后又一脸愤怒的紫宸,冲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龇牙咧嘴。 紫宸落在了仙灵大陆的地基之上,说是地基,其实是肉眼无法看见的。 但是,紫宸是上古凶兽,自然看得到,也触碰得到。 它的暴血时间有限,已然不能再浪费了。 紫宸一个吞咽的动作,将仙灵大陆放入了囊袋空间内,旋即再次深吸口气,鼓胀起肚皮,而后......,之间它如同一颗炮弹,或是一个皮球,速度奇快的向上弹跳而去。 上古凶兽再一次发挥了它的本领,向着上界偷渡而去...... (本书完) 紫宸:上古凶兽饕餮,饕餮其形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饕餮贪吃,可吞日月山河,上古时期,曾有无数大陆板块被饕餮所食。原本兴盛的族群,也因此被忌惮,绞杀,封印。 紫宸能否平安的到达上界?这一次偷渡能否成功?仙灵大陆和紫宸大陆的人能否融洽相处?还有,云月瑶那一对小冤家,又会有怎样的经历? 总感觉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叙述的东西?别急,我们续本再见~!
和2500万读者一起倾听内心的声音
每次参与都是一场灵魂的共鸣
这是 我 们 来 聊 聊 的第46期推送
日光之下皆覆辙,月光之下皆旧梦。
有一类新闻,我们隔段时间就能看到,但却不忍去听,不忍去看。
那就是关于性侵的新闻。
我们能看到有公益人 行业前辈 位高权重者,凭借手中的资源,肆无忌惮地满足欲望。
也能看到普通如路人的角色,某网约车司机,在欲望的驱动下,无所不用其极地满足肉体。
这些人凭借着欲望,制造恐惧,本质里却是不懂得爱的懦夫。
他们像是动物,服从根深蒂固的兽性,放弃了身为人的尊严。
然而可怕不只是坏人,还有围观者,他们可能是亲友、也可能是网友,冷漠地问道:
你当时穿得是否得体?
你为什么要走那条路?
你为什么那么晚回家?
这些,不应该是我的自由吗?
做错事的,不是伤害我的人吗?
他们回答:但你是可以避免的。
怎么避免呢?人被欲望支配的时候,不会顾忌年龄 身份 时间 地点 场合 穿着。
6个月大的婴儿,十一二岁的孩子,老年人。
萍水相逢的客人,相识许久的人,互信的人。
不存在于心何忍,只存在能不能泄欲。
网络上有一个女生发问:
为了安全,我必须让每天精彩的生活,变得拘谨保守,不化妆,不穿露肉的衣服,除了工作就待在家里,失去大部分娱乐,而这一切
都只是为了防备他人突如其来的恶意吗?
凭什么?
“你要自尊自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不,是Ta们要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
这个世界亏欠你的温柔,一定会偿还
作者:十点读书的读者们
1 @凌然
半个月前加班,凌晨用某软件叫车回出租屋(我独居)。
路上听到他跟人语音聊天,用词粗俗不堪下流无比。经过一条偏僻的花园路,他靠边停车,把车门锁住了,动手动脚地问我:“妹子,你现在是去哪儿?”
我说:“回家。”,他说:“自己住吧?”
我说:“跟爸妈一起住,家人还在等我吃宵夜。”
“跟你爸妈打电话嘛,说你今天不回去了。我带你玩嗨。”
在他压上来的时候,我拨通了110,一边快速跟接线员说情况,一边示意他打开车门,让我下车。
警车赶到前,他还一直对我骂骂咧咧的,甚至想打我,我跟警察说他摸了我的腿,屁股、胸、很多地方,可以验指纹,所有对话,包括骂我的话都有录音,我不要一分钱赔偿,只要他坐牢。
但后来也只关了他一夜,罚了钱就出来了。
我爸妈现在每天都在担心我会被报复,我也害怕,但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尽量跟人结伴出门。
这两天又看到女生搭车遇害的新闻,只剩下浑身冰凉。
如果当时我跟司机拼命,是不是也会变成新闻。
2 @喵白
一个姐姐,被熟人性侵之后,又被家长打到不能走路。
不许她报警,不许她再提起这件事,因为小区许多人知道了,所以就搬走了。
3 @匿名
继父从我初中就对我有欲望,偷我的内裤,看我洗澡,我妈都知道。
后来他得手了,我再也没回过家,一个人在外地对抗抑郁症。
4 @匿名
我是女生,跟借宿的表哥住过一年,睡上下铺。
半夜,被窝,狭窄的床,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和异性相处,对男性的身体有强烈的厌恶。
5 @方献
我读的小学有个老保安,弯腰驼背,经常会给我们几个发育早的女生买汽水喝。
五年级暑假我去学校附近买文具,被他叫到了他住的小房间里,说要问我暑假有没有好好写作业。
我穿着裙子,他让我坐到腿上,被他抱在怀里很热,老头使劲蹭我,还喘粗气。
我很难受,挣脱开跑掉了,跑回家满头大汗,裙子上湿了一片。
后来他就躲着我,我也没正眼看过他,上了初中再也没见过他。
那几分钟改变了我对夏天的印象,它和酷热、黏腻、肮脏联系在了一起。
熟人,甚至亲人性侵、猥亵
在已知案件中比例极高
6 @匿名
亲哥,以前喜欢抱我,是面对面那种抱,胸口贴胸口,总会有一个条状物贴在我下面。
他屋子里总是有很多纸巾,和奇怪的味道,腥腥的,现在我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
7 @匿名
我爸骗我在他面前换衣服,我不愿意,就说我是白眼狼,养不熟。
8 @匿名
十一岁,经常跟着一个关系好的表哥玩,那天下暴雨,大家湿着衣服跑到他家休息,三个男生,都比我大一两岁,忽然一起来研究我的身体,我开始还笑,让他们别乱碰,后来裤子被脱了,哭着求他们别玩这个了。
没有任何用,除了最后一步,他们能弄的都弄了,我身上有脏东西,所谓“表哥”给我擦干净,威胁我如果出去乱说,就给我家下老鼠药,放大火烧了我家房子。我哭着下楼,看见他妈,我表姨在看电视,对视了一眼,我淋着雨回家了。
那以后一年多,我都在恐惧自己怀孕,以及会不会被再次性侵。
这次是我第一次说这件事。
9 @林令
高二家里给我请了个大学生当家教,名校、长相斯文。
来了一星期他就离职了,第一次摸我手,被我踢了裆,他大叫一声,我妈推开门,莫名其妙。
第二次捡东西的时候捏我脚,我踹了他两脚,他掉了一颗牙。
然后他就不做了,我也没解释原因,爸妈就当他单方面违约了。
我只庆幸自己是个泼辣的个性,但是其他被他辅导过的女生里,会不会有内向的女生呢?
至于为什么不跟爸妈说,大概还是张不开嘴吧。
毕竟从小到大,他们都没跟我谈论过性。
10 @guta
有次体检,被医生在一分钟内摸了胸和屁股。
11 @匿名
我是做发行编辑的,简单说就是图书出版。业务上比较复杂,涉及很多公司、出版社、审查、媒体,所以经常要跟组长一起参加应酬,事就是这样出的。
一次酒局上,我们两个都喝醉了,醒过来就在一张床上。
脑海中闪过无数次报警的念头,都被更光明正大的理由压制了下去:他不是故意的?我是自愿的?工资、名声、前途。
那天我哭了很久,他抽着烟安慰我,承诺一定给我转正升职。
只是应酬还要继续,我忽然发现,在酒桌上灌我酒的都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只要没人看见,他就敢猥亵我。
我自己很注意,再也没让他得逞,但转正当天我就辞职了。
因为那天拿完员工卡,他发短信恭喜我,说我终于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我从小到大都很守规矩,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会遇到这种人,遇到这种事。
12 @念与
公交车上被摸了,我妈问我下车了吗?
我说下车了,她说那算了,说出去不好。
13 @望秋
失恋加失业,身心俱疲的到另一个城市找朋友散心。
没错,那个朋友是男性,当天夜里就性侵了我,说旅游城市酒店太贵,在他家住比较省钱,也可以陪我说说话。
我可能是太需要被人陪伴,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聊到两点多,他本来是睡沙发,又说沙发太软了,睡不着,他到床上躺了一分钟不到,我就被捂住嘴扒了衣服。
事后他跪在地上求饶,号称“一时把持不住”。
那一刻真的,我真的很想死,人生为什么如此可笑啊。
我买了避孕药和车票就回家了,他偶尔还敢给我发短信,约我见面。
14 @人间不值得
女护士,被病人摸过。
15 @药师无用
去年出差回来,在家里睡觉,一个十几年的熟人来找我爸,我看三十分钟我爸就回来了,就倒了茶,让他先看电视,自己继续回房间睡觉。
他弄开了卧室的门,坐在床边,很轻很轻的摸我,我开始以为是风吹到我睡裙,发现是那个老男人后,我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迅速拿着东西往他身上砸,他根本不怕,抓着我脚腕把我拉倒,这时候我爸回来了,他说跟我闹着玩。
我爸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提着椅子把他头砸烂了,追着他骂了几十米。
回来又骂我长个不长脑子,二十多岁在家里还能被人欺负。
16 @匿名
在酒吧被下药,脑子很清醒,但没有力气反抗,趴在我身上,掐着我脖子,说我报警就弄死我。
现实中,男性被性侵伤害的案件并不少
只是淹没了
17 @匿名
初一因为腿长,被选进了田径队,跑出成绩之后,周末就要去市田径协会的场地训练。
教练是个肌肉发达的中年男人,看着像练搏击或者其他项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田径预备班。
他指导的很专业,很受尊敬,也经常趁人不注意猥亵我。
我跟父母、学校都说了他是个变态,但他们跟教练谈话之后,都认为是我想多了,相信那是训练时正常的肢体接触。
直到16年7月22日下午4点,我脚踝受伤,被他抱进了空无一人的医务室。
他做的很小心,我回家的时候精神有点恍惚,半夜惊醒,起来洗了个澡,在浴缸里割腕了,但父母被吵醒后就一直在观察我在干嘛,立刻制止了我。
我爸去田径协会“了解”情况,不了了之。
我是个男生,至今洗澡会有羞耻感,尤其是触碰到被他碰过的位置。
18 @维安
高中,有陌生人在聊天软件里诱惑我,给我发那种图片,引诱我看片,模仿里面的行为。
19 @恒温星球
大二回家过年,被邻居女人拉进屋子做客。
她说她家很久没有客人了,要我陪她看会儿电视,给屋子添点人气,我看爸妈不在家,没什么要忙的就答应了。
她坐在我身边嗑瓜子,手轻轻按在我腿上,我躲了一下,她冲我笑笑,转身去厕所,回来就一丝不挂了。
我吓得往外跑,门被她反锁了,我被乱摸乱蹭了很久才跑出去。
大年三十爸妈还请她来家里吃饺子跨年,我忍着恶心等到零点,就把门反锁睡觉了。
家里人怪我不懂事,而我不想破坏过年的气氛。
20 @匿名
幼儿园的时候,我跟一个男生互相玩身体,老师们就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直到男生把手指捅了进去,流血了。
因为有血,于是我记得格外清楚。
21 @余燕心
遇见过暴露狂,穿着个大衣把我堵在墙角,然后掀开衣服给我看他赤裸的、干瘪的躯体,我不知所措,看着他起了生理反应,又被经过的情侣吓跑。
小时候不清楚,长大后发现,遇到和我一样事情的人,怎么那么多。
22 @子由问路
给剧组投简历和写真照片,助理导演要比基尼照片,要看身材,拍了之后又约我去他酒店房间继续聊。
没有去,不后悔。
23 @匿名
走夜路被人拉到面包车上,两个人把我绑起来,做完后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在路边。
这也是我每天噩梦的内容,循环播放。
24 @匿名
初夜是被男朋友强奸的,分手五年多,没有再谈恋爱。
很疼,很绝望,不想再回忆了。
25 @般若十
我亲眼见过有女孩被强奸后跳楼。
不知道她在强奸犯那里经历了什么,又在家人身边经历了什么。
对于性侵犯,我希望你们早点死,这是你们应得的诅咒。
一起儿童性侵案,背后往往隐藏着六起
26 @fannteou
恋童癖一点都不少。
我当了十年留守儿童,被村里的光棍抱回家猥亵过,也被许多叔叔抱在腿上亲亲哄哄过。
后来跟爸爸出来读书,在城中村住,理发师理发的时候会用胳膊蹭我的胸,把我抱起来,用嘴巴碰我身体。甚至小超市的老板,也会用好看的发卡引诱我跟他回家吃炸鸡。
自从懂事后,我隔阵子就害怕自己变成电视里未婚早孕的小妈妈。挺着肚子上法庭指认罪犯,或者,在环境压力下,默默生下孩子,和一个老男人度过余生。
我现在喜欢女生,大概和这些禽兽也有关系。
27 @匿名
去上海参加学术会议,动车上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导师突然开始摸我的脸,接着是手和腿,我完全傻掉了,他的手隔着牛仔裤贴着我,我惊恐的看对面的师兄,发现他们根本不抬头,各做各的事,斜侧的老师们也各做各的事。
一个公众场所,大家都很礼貌,很安静,没有人看到我,没有人说话,异常的,安静,我多希望自己也是安静的一员,又或者根本不存在。
那样就再也不用忍受羞耻到极致的痛苦。
我站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在别的车厢站了一整晚。
现在我还必须跟他相处,但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会加油。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28 @普sun
听同学讲,他老家有一个“菜娘”,脑子不好,爸妈生了儿子,带着弟弟去广州赚钱,她跟奶奶相依为命,几年前,有些人看菜娘长得好看,就哄骗着性侵了她,之后越来越嚣张,大白天也有人欺负她。
据说还有另一个版本,是奶奶渐渐联系不上儿子,没有了生活费,于是某天亲口说了句“菜娘五十块”。
五十块钱,一次,她那年还不到15岁。
29 @瑾年
国外某个访谈里,一个中年女性说:我如今家庭美满,丈夫也很体贴,如果你们今天不来采访,没让我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和我遭遇了同样的痛苦,我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段经历。
现在我必须说:“你们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我们终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经历过性侵的人,有的嘴上说着没什么了,就是想起来的时候有点难受。
也有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里,用折磨自己,来对抗剧烈的痛苦。
它可以改变生活习惯,改变三观,可以改变性取向,改变对世界的看法,改变人生。
但它永远不能抹消你追求幸福的权利,不能阻止你变得更加强大。
事情已经发生,不要再责怪当时的自己,因为那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世界是温柔的,命运却造化弄人,然而无论你将要经历怎样的人生,请始终记得:
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我们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珍宝,图谋不轨的人可多了呢,所以:
宝贝,你要对所有人保持警惕。
宝贝,你要时刻记得保护自己。
宝贝,如果你被伤害一定要报警。
你被人的欲望伤害过吗,是否会隐隐作痛?
你想说点什么都可以
我愿意当你安静的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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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烟嘴
吴若增
民国十六年发大水,蔡四跟着人家闯了关东。三十年后他回来了,带回了两样宝物,一样是老婆,一样是烟嘴。
蔡四的老婆“傻大黑粗”,除了干活是把好手,没有多少让人喜欢的“娘儿们”气。这一点实在令蔡庄人遗憾。好在蔡四身子弱,挣工分养家几乎全亏了这位“黑老婆”,所以倒也看不出他嫌弃来。此外,两口子虽己半百,膝下却无儿无女,要在别人早已愁煞愧煞,然而蔡四却也不以为然:有吃有喝就行了呗,要孩子干啥?俺那黑老婆怎么着也比俺活得长远,还怕老了没人管么?
老婆黑,自己爱,不关别人的事,但毕竟难以夸耀于人。这一点,蔡四不说,心里明白。蔡四用以为自己争脸的,是他的翡翠烟嘴!
要说蔡四的翡翠烟嘴,确是个好东西。白日里照着,葱绿般的透亮;细看那里边的纹路儿,有山、有水、有人家,旷远得很。到了晚上,将那烟嘴放在月光下,星星儿都在那里头直眨眼。据蔡四讲,等到来了鱼汛,将烟嘴放在水中,人也下河,可听见鱼儿在烟嘴里跳,还喋水。烟嘴是给人看的,有人看过,试过,据说还真是差不离儿。
这还不奇,奇的是那烟嘴上还有四个大牙印儿。据蔡四讲,那是明太祖朱元璋咬下的。因为这,谁拿过烟嘴,都要细细地看上半天,同时心里便不觉地生出许多敬畏。
“话说那一年,南边的佛祖国派人来咱这中原大国朝圣。”蔡四说起这一段,总是免不了洋洋自得。他会眯起两眼.扁起薄嘴,展出一种难以掩饰的骄羚之色。旁边听着的人呢,原本就怀着几分敬畏,自然不会怪罪他的傲慢,反而总是一遍遍地听得津津有味。他接着讲下去了:“朝圣自然要带东西,就好象逢年过节,咱们走亲成串朋友一样。那年佛祖国来人,就带了许多东西,都装在樟木箱子里。箱子从大殿一顺儿摆开,一直摆到文武百官下马那地方。嗬,那东西,多得邪虎啦I太祖爷呢,端坐在龙椅上,由着使臣打开箱子,一件件验看。也是东西太多啦,太祖爷看着看着就因乏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看看下面还有一大溜箱子不曾打开,耐不住了,说:‘这么着吧,你那箱子里的东西,俺就不一一细看啦。有什么特殊的稀罕物儿,拿给俺瞧瞧就是啦。’使臣听说,连忙倒地叩头,说:‘动累了大国皇上,真是对不起——啊,真是罪该万死!好,下面的箱子就不开了,只请你老人家看看这件稀世之宝吧。’那使臣说完,抖抖地站立起来,慢慢地从衣怀里出个金绸小包儿,然后一层层地当廷剥开。嗬,满朝文武都傻啦!心想:这是什么什物儿,这么珍贵?
“里三层,外三层;外三层,里三层……也不知那使臣到底剥下了多少层金绸,反正最后——嘿,露出来的就是这玩意儿!
“太祖爷本来正在打盹儿,他身旁的老公(太监)过使臣奉上的烟嘴,双手捧着要送给皇上看,可送到皇上面前又犹豫起来了——惊了皇上的御梦,那有杀头之罪呀!老公正这么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忽然,太祖爷龙眼大睁:‘嗳,这是啥东西?快快拿与俺看!’老公听说,慌忙捧上去。太祖爷却好象等不及似的,伸手就抓了过来;‘啊,翡翠烟嘴!嗬,真是好东西呀,好东西呀!快着,给俺安上个烟管儿,俺要用它抽抽烟!’
“太祖爷这一嚷不打紧,忙坏了众多老公。老公们急忙找来一支上好的湘妃竹烟管儿,插上,又塞了满满的一锅子金烟叶儿,打火点着,捧与皇上。皇上接过来,张开金口玉牙,咯噔这么一咬,嘿,你瞧咋着,就落下这四个大牙印儿啦!‘嗯,好,好,俺抽着浑身上下都透气儿!’太祖爷高兴了,叫了起来,‘来呀,赏给来使黄金五百两!’”
这就是蔡四那翡翠烟嘴的来历。至于这烟嘴后来如何从龙庭流露民间,又如何流落到一个开矿的穷工人之手,蔡四实在也是说不详细了。他只是说:那年,他攒下一百三十块大洋,准备带着黑老婆回乡养老,谁知他一个拜把子兄弟,老娘病了急需回家照料,可手中又没钱,急得不行,“嗨,兄弟有难,俺还能说啥呢?拿去吧!俺把那袋大洋冲他怀里一扔,催他快走。俺这兄弟一看,哗哗流泪,扑通一下就给俺跪下啦:‘大哥,小弟不死,今生当以犬马相报!小弟家在云南,这一去怕是回不来啦。俺这身上只有这一件传家之宝,就送与大哥留个纪念吧’。就这么着,俺那把兄弟便是把这玩意儿塞给了俺。嗨,帮人帮到底,咋能要人的家宝呢?俺再三推辞不要,可俺那兄弟说,大哥要是见外,这钱小弟也就不能收下了。没法子,俺只好接过来……”
蔡四离乡那年二十二岁,到他回乡已五十有二,且早已不论民国,而是公元一九五七年了。一九五七年所用的是人民币,要大洋何用?有人当时就曾经惴惴然地问过这问题。然而蔡四却不用一答似地笑笑说:“咋着,大洋没用啦?那是银子啊,可以换钱嘛。嗨,你真是的!”
至此,听的人也就深信不疑。是啊,这么珍贵的东西,那来历也自是不凡的了,这还有错么?再说,蔡四在外闯荡一生,人又精明,哪能一点积蓄都没有呢?蔡四虽然嘴馋,又好面子,但却是极讲义气的。这一点乡邻们都知道,所以,他之所说,必属可信。
人们对那烟嘴都敬重起来了。爱屋及乌,敬物敬人,人们对蔡四也就敬重起来,先前的鄙夷之色(因为他回来时象个穷光蛋)也就一扫而光了。
“嗳,给俺看看行么?”不时地有人这样要求。
倘是辈份与年龄都与蔡四相同或相近,蔡四便会叫那人为“老哥”或“老弟”,然后,使把烟嘴递过去;倘是逢上晚辈,蔡四便会说:“要看俺烟嘴不难,只是得叫俺一声爷。”
按说蔡四这要求也并不为过,因为蔡庄多爷,晚辈人叫起来并无困难。只是蔡四似乎对此十分计较,大有非叫不可之势,于是,“四爷”“四爷”地便终于叫起来了。
蔡四爷(以下行文,必得尊称四爷了)有一件珍宝,这消息不久便传开。八村四屯,凡来蔡庄走动的。无不央及四爷,要求一睹为快。蔡四爷倒也并不秘之匣柜,总是有求必应,令人们都饱眼福。
蔡庄这一带,本是地老天荒,许多人一辈子不曾走出家门百里,外地也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所以蔡四爷的珍宝,只能声噪于此,并不曾传遍全国。
这样的,过去了好几年。
一九六一年秋,县里一位副部长领着几个人来到蔡庄“整风整社”,名曰工作组。这位副部长听说了这件事,感到很新鲜,待到看了四爷那烟嘴时,竟然爱不释手了。工作组有纪律,副部长不敢造次。临走时,他托人委婉地转告四爷,愿用自己的那辆“铁驴”相交换。铁驴是一种土造的铁管自行车,在农村的土路上骑行是很相宜的。六十年代办这东西在蔡庄一带还算新鲜。不过,也许是副部长的铁驴过于破旧,也许是四爷过于珍重他的宝贝,反正他竟是终于拒绝了。
这事后来也传开去,传到后来,都说是那副部长要给四爷一辆崭新的铁驴,四爷都没换。就此,四爷的翡翠烟嘴更加名声大振,四爷本人也更加得意了。
蔡庄人有个习惯——其实全中国的农村都有这习惯:村里某人荣耀,全村人便俱以为荣。所以,慢慢地,四爷的翡翠烟嘴竟也就成了村宝。
“哟,你是蔡庄的呀!听说你们村有一件稀罕物儿,啥时候俺也去看看。”
“嗳,听说你们那个烟嘴,人家拿一辆拖拉机都没换,那么珍贵么?把你们蔡庄的破烂儿都卖了,也不抵那烟嘴值钱吧?”
“你们四爷有来头啊!这辈子走南闯北,都干了些啥富贵事儿?嗳,听说他还给宣统皇帝做过买卖,皇上高兴,赏给了他这个烟嘴……老爷子如今还硬朗吧?”
也许是蔡庄人此外便无以为荣了吧,只要是听见外乡人说起上面这样的话,蔡庄人便总是禁不住美滋滋的,仿佛自己也成了蔡四爷,在外乡人面前便不觉地挺直了胸脯。
四爷愈发地成为一位真正的爷了——指的是人们对他的敬重程度。村里谁家有了红白大事,首先就要想到请四爷去;就是邻里之间偶尔闹了纠纷,四爷一到,吧嗒吧嗒地咬着他那烟嘴儿,再把他的意见那么稳稳当当地一摆,任你什么难解之争也就排解。
这样的人,谁不敬重呢?
当然,对四爷的烟嘴也并非全无异议,转年夏天就碰上了这么一码。
一九六二年夏,一位老家为蔡庄可却在外面工作了一辈子的爷,回来了。据说他在城里当了几十年的银行会计,身子瘦弱,可眼睛却挺亮,露着狡猾的光——蔡庄人后来说起他;一看就不象个地道人!
这位银行老会计许是犯了什么错误吧,被人家下放回来了。先前在城里,靠着工资生活,也没什么积蓄,来到蔡庄,自然也得干活吃饭。一个一辈子没干过农活的人,既无体力,又无技术,倘是老老实实地向人家学,勤勤忌忌地在地里干,蔡庄人倒也不会对他说三道四,相反,人们还会帮助他。谁知他这个人不觉闷,自恃见多识广,全不把蔡庄人放在限里。瞧吧,地头休息的时候,就数他的话多,什么城里的汽车呀,楼房呀,公园呀,饭馆呀……只要有人提个头,他就能说上一大串儿,眉飞色舞,夸夸其谈,就好象蔡庄人都是化外异民似的。这已经让许多爷辈的人感到不得劲儿了——虽然人们几乎都乐意听他所讲的那些新鲜事。可气就可气在:他居然敢于当众胡说四爷那烟嘴儿是假的!嘿,这下子,算是给他自己闯下了祸啦!
那天,地头休息的时候,他死乞白赖地非要看看四爷的烟嘴不可。四爷本来讨厌他多嘴多舌爱逞能,所以一直不肯给他看。可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沉吟了半晌,递给了他。
讹知他接过去,左瞧瞧,右看看,然后呵呵一笑,说:“四爷,不是我煞你的兴致呀,我看你是上了那个把兄弟的当啦!”
“咋啦?”不只是四爷,所有的人听了都不禁蓦地一惊。
“嘿嘿……这翡翠烟嘴儿……嘿嘿,是假的!”
“假的?”人们又是一惊,不禁转过头,盯住了蔡四爷。
蔡四爷先是一惊,但又似乎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他上前一把抢过自己的烟袋,往杯里猛地一揣,冲那老会计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人们许久都没有说话,望望走去的蔡四爷,再望望被晾在那儿的银行老会计,似乎一时间无所适从了。最后,带工的生产队长忽然站了起来,好象气不打一处来似地叫了一声:“都起来,干活啦!”
人们一个个地站了起来,扛起锄头,走开去。
“哼!”不知是谁,故意愤愤然哼了一声。
银行老会计忽然觉得自找没趣,也蔫头耷脑地站了起来。
七月里,骄阳似火,棒子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钻进去锄草,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老会计锄得慢,不一会儿就落在了别人的后头。忽然,他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论.“哼,他知道个啥,不就会拨拉几下算盘珠子么?看见人家有个好东西,心里不知咋馋得慌呢!”
“可不,看他那样儿就不地道!哼,没长好心眼儿!”
“嗳,别理他!这种人理不得,他恨不得咱村里啥也没有才好呢,他好逞能……”
“哼,装得倒象……
银行老会计忽然觉得头脑发晕,腿脚无力,手中的锄头再也握不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好久……
也许连蔡庄人自己也想象不到,他们会对敢于非议翡翠烟嘴的人那么厌恶。那事过去以后,银行老会计心术不正的说法立即被全村人所接受,从此竟真的没人愿意搭理他了,他的那些城里的新鲜事也不再有人要听了。老会计没想到捅了这么大的漏子,心里好些天都不自在。再说,他不熟农作,挣不了多少工分,又不会过日子,连野菜野草都分不清,吃的也十分因难——那年闹灾荒,人们都要利用工余去挖点野菜,以便回来掺到棒子面粥里。这一切对老会计来说,都足以使他陷入困境。
幸好蔡四爷毕竟是个好心肠的人,又很有些涵养。他别扭了一些天之后,似乎觉得老会计有些可怜,便慢慢地改变了态度。一天,他提着自家挖到的一小筐灰菜,来到了老会计的家,说:“老哥,掺点这个吃吧,那点粮食哪够呢。”
老会计见到蔡四爷主动地前来看望他,本已喜出望外,眼见他又送来了这么多的野菜,更加感激不尽,他急忙拉过四爷坐下,懊悔地说:“四哥,您不记恨我,这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第二天,又是工间休息的时候,老会计凑到蔡四爷身旁坐下,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个老花镜,对着四爷那烟嘴儿就照了起来。四爷本是坐在那里抽烟,见他这样地照来照去.感到有些奇怪,想起他前些天讲过的话,眼里突地又露出了愠怒之色。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老会计却说出了让所有在场人都感到意外的话来:“哎呀,四哥,您这真是翡翠烟嘴呀!来来来,我再细看看[”
蔡四爷楞了,不觉地交出了烟袋。人们也不禁一齐过头来看。
只见老会计拿着那花镜和烟嘴儿,远瞧瞧,近看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半晌,末了,猛地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哎呀呀,四哥,兄弟我真是老眼昏花不中用啦,您瞧怎么着,我这一细看啊,嘿,还真是一个上好的翡翠姻嘴呢!”
就这几句话,人们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蔡四爷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老会计愈看愈真切,愈说愈激动:“四哥,告诉你说吧,那年我跟我们经理上一个大资本家家里去办事,那个大资本家就有一个好烟嘴儿,据说是有个外国人出一辆福特牌小汽车他都没换。我们去了,他还让我们看了好半天呢。嗨,如今这一比呀,他那个烟嘴儿算个啥,您这才是件真宝贝呢!嗳,您瞧这牙印儿,不是太祖皇上,谁能有这么好的牙口儿?”
老会计这几句话,说得人们都乐了。当下有人就笑着对他说:“你可看好了啊,别明儿个交了封,又成假的啦。”
“没错,没错,这回我算是看好啦!”老会计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一边连连点头,以表示绝无再次看错的可能了。
蔡庄人厚道就厚道在这儿了:不管是谁有了错处,只要肯于承认,人们便都不去计较。从那以后,人们对老会计果然又转变了态色,重新热情了起来;后来再听他说东道西,人们便也都觉得饶有兴味了——他毕竟比蔡庄人见识得多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之间,就到了一九六五年的秋天了。
这一天,蔡庄来了一位省文物公司的老张师傅,说是蔡庄一带,本是古代群雄争战之地,千百年来,有许多古器流落民间,因此要来这里公价收购。他还说,这是个爱国的好事儿,要大家踊跃交售。
既是好事儿,又能换钱儿,蔡庄人何乐不为?于是,一个个地争着把老张师傅领进家门,搬出了家中所有的老破玩意儿供他挑选——据说那东西愈旧愈破愈值钱。这老张师傅倒也不怕麻烦,挨家去看,去拣。然而,他又好象十分挑剔,转了大半天,只收购了几样花瓶、瓦罐、铜钱什么的,给的钱也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多。
只有八奶奶家的一卷又残又旧的破画儿,他令人意外地给了二百伍拾元钱!其实那张破画儿不过既是画了一只老虎,底下印了—大堆看不清是什么名字的乱戳子罢了。
你说他不懂行吧,他还挺象那么回事,你说他懂行吧,他怎么乱给价钱?蔡庄人糊涂了。
“哼,俺看哪,这老张师傅也是个二百五!”
“别这么说,人家到底是干这行的,错不了。”
人们的看法很不一致。
末了,老张师傅要走了,许多人团着送他。这时,有一个人说了话;“嗳,老张师傅,您看见四爷的翡翠姻嘴了么?”
不等老张师傅说话, 一直站在旁边的银行老会计急忙出来阻拦:“嗨,别看啦,他不会卖给你的。”
“倒也是。”许多人附和。
老张师傅立即面露遗憾之色。他说,“我一进村就听说了,特意上他家去,可他说啥也不给看。唉!”
“嗳,您要是不看看那只烟嘴啊,那可是白来一趟。”有人很替老张师搏惋惜。
“可不!”众人也动了侧隐之心。
大队支书思忖了一会儿,终于痛下决心似地对老张师傅说:“这样吧,你别硬要买他的,我领你去。只是看—看,见识见识。”
“那可好。”老张师傅乐了。
支书发了话,别人还能说什么。于是,人们拥着老张师傅,—齐来到了四爷的家。
四爷正在家中拾掇码在院子角上的柴草,见这么多的人骤然光顾,不禁一惊。但他马上就明白了众人的来意。他对老张师傅笑着说:“哎呀,你昨又来啦?俺不是说了么,怕你看到眼睛里去抠不出来呢!”
这时,支书走上前来,求情似地央及四爷,说:“四爷,您就给他看看,反正您不卖给他就是了嘛。他们干这行的人就有这个瘾。”
众人见说,也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劝:“四爷,您就给他看看。难道他真敢抢去不成?”
这时,银行老会计又插进话来了:“四爷,我看还是别拿出来。干他们这行的,那嘴滑快着呢。回头不卖给他,他回去一张扬,保不准往后还有大麻烦。”
四爷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老张师傅见此,似乎越发地被他吊起了胃口,那眼神里简直都冒出了饥渴难熬的光!他信誓旦旦地恳求道;“四爷(他也叫上四爷了),您就让我开开眼吧,我保准谁都不告诉!”
四爷到底是个憨厚的人,他见老张师傅这样说,众人又那样劝,窘得满脸通红,热汗都沁出来了。但他还是执意不肯,歉疚似地摆着手,并把众人向院门让去:“哎呀,算了吧,算了吧。大家伙儿都忙……”
恰在这时,一个小伙子眼尖,猛地瞅见了别在四爷怀里的烟袋。他趁四爷往外让人,上去一把就将那烟袋抽了出来。他笑着嚷道:“四爷,您也真是的,看就看看呗,这又不是冰棍儿,一晒就化了。”
四爷有点慌,下意识地伸手去夺。但那小伙子却一个机灵的转身,将烟袋递给了老张师傅:“喏,可不许往兜里揣!”
老张师傅接过烟袋,犹犹豫豫地不好意思就去看。他举着烟袋说:“四爷,这……”
四爷好象有了一点儿气,可却也不再过来夺。他略有几分不悦地说:“看就看吧。先跟你说好了,你也不用给价,俺是死活不卖!”
无比珍贵的裴翠烟嘴终于落在这位文物专家的手里了。人们都挤上去看,就好象从未见过似的。银行老会计表现得忽然热心起来,不等老张师傅说话,他就赞不绝口了:“怎么样?没见过吧?这可是个少见的宝贝呀!嗳,眼神儿管用么?可别看花了眼!”
大家都笑起来了;“嗨,老会计,你今儿个是咋的啦?咋话这么多?”
然而,老会计却好似兴犹未尽,他拍着正在专心审视烟嘴的老张师傅的肩膀,无限感慨地说;“不是我冒犯您,别看您干了一辈子,您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准呢。您可别闹了笑话,一头栽在这儿呀!唉,那年我就办了那么一回丢人现眼的事:一开头,我愣没认出这是一件宝贝来,我还说什么假的呢。回头怎么着,不光四爷恼我,全衬人都恼我呢!”
“怎么?”老张师傅忽然一怔,抬头看了老会计一眼。
“哈哈哈……”围观的人们都笑了,“老会计,您就别提您那码丢人的事儿啦。人家老张师傅是专家,难道能看错么?”
老张师傅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细细地端详那托在掌上的烟嘴。他领上的横纹条条皱出,眼神儿中闪烁着观察与思考相结合的光……
“嘿嘿嘿……怎么样?看出门道来了么?”老会计眯缝起双眼,津津叨叨地嚼着他的话。
老张师傅对着那烟嘴,好象在看,在听,又在想。他一会儿看看烟嘴,一会儿抬头望望站在一旁的蔡四爷,一会儿扫视一下围观的人们,一会儿又把目光在老会计的脸上久久地流连……
他看了很久。
开始,人们只是兴奋、好奇,后来,就谁都不说话了。他们只是盯望着老张师傅的那张难以解释的脸孔,愈来愈焦急地等待……
终于,他说话了。他是用一种拿不定主意似的语气沉吟着说盼“嗯……嗯……四爷,不瞒您说吧……我十五岁开始跟着师傅干这行,四十年来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奇珍古宝我都见过,可您这烟嘴……嘿嘿……我还是头一遭见呢。”
“您看到底怎么着?”人们都急了。
老张师傅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们,这才说出了下面的话:“瞧这料子、这颜色、这纹路……真是绝啦!”
“噢呀!”人们一声惊叹,表现出了无比幸福、无比满足的喜色。
银行老会计似乎更加高兴。他冲着老张师傅翘起了大拇指,说:“行!行!有眼力!”
忽然,有人想起了什么,对老张师傅说:“嗳,您给开开价儿看,眼下它能值多少钱?”
老张师傅略一沉吟,然后决绝地说:“价……可不好开。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
“噢呀I”人们止不住又是一阵惊叹。好几个年轻人激动得甚至跳了起来。
“要不,咋说人家是专家呢!瞧,一眼就看出来啦!”众人都忍不住夸赞起来。
老张师傅被人们的夸奖、赞叹弄得脸红起来。他呵呵地笑了一阵儿,忽然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边将烟袋还给蔡四爷,一边拉着他的胳膊说:“四爷,您过来一下,我有句要紧的话跟您说。”
“啥要紧的话,说出来俺们也听听!”众人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都七嘴八舌地叫。
四爷也极高兴,红了脸,笑吟吟地说:“老张师傅,您就冲着兄弟爷儿们直说吧,俺蔡庄没有背着人的事儿。”
老张师傅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拉紧了四爷;“不。这个话,我非跟您一个人说不可。您这烟嘴太珍贵啦,所以,您务必听听我的忠告。”
四爷笑了,一边谦虚地摇着头,一边跟着老张师傅走到了那堆柴草的后面。
蔡庄人笑着嚷着,警告四爷:“四爷,小心点呀!他这就要把您的宝贝糊弄走啦!”
在柴草垛后,老张师傅见没人跟来,便把嘴凑近四爷的耳边,十分轻声然而也是十分恳切地叮嘱: “四爷,就因为您这宝贝确实少有,我才忠告您一句,往后,任是什么外地人来,您也别把这宝贝拿给人看啦!千万!千万!……”
自有老张师傅的那番忠告,蔡四爷对他那稀世之宝越发爱惜之至,他怀里的烟管换了嘴,据说那个翡翠烟嘴被深藏在一个漂亮的小匣柜里。又过了若干年,蔡四爷入了黄土;那烟嘴也给他带到棺材里去了,他临死之前这样嘱咐的。
往后断不了有来蔡庄走动的人提起蔡四爷和他的翡翠烟嘴,蔡庄人总是怀着无比的自豪对他人的缺乏眼福深表惋惜,只有老会计想着方儿回避着别人的追问。
那烟嘴到底是……
也许有人偶尔会有疑惑的一闪念,但究竞有没有谁去做一番认真的研讨或是略加一些猜测呢?
反正呵,也没有人再见到那个翡翠烟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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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北京城倒腾古董的分为四大块,东西两处鬼市儿,又叫晓市子,一个在崇文门,一个在宣武门,三更开五更散,两百年来一直如此,净是来路不正鱼目混珠的东西,有好东西也要不上价儿。再有两处,一个在琉璃厂,兴起于两朝之前。另一个是后来居上的潘家园旧货市场,要说到水深,还得是潘家园。
当时,在潘家园买卖古董、收赃贩赃的,可以说王八兔子大眼儿贼什么人都有,摆地摊儿卖撂跤货的是多,手上有真东西的可也不少。我和胖子胡打乱撞,挂起摸金符,吃上了倒斗这碗饭。如今在潘家园提起我来,大小也是个字号。
那一天,瞎老义来访我。按辈分说,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叔。他找到我,交给我一个大包袱,里边包了金刚伞、朱砂碗、飞虎爪、打神鞭、黑驴蹄子、水火衣、鼠皮袄、吉莫靴、发丘印、乾坤袋,还有一卷《陵谱》。我听瞎老义说,打神鞭、朱砂碗、金刚伞、乾坤袋、飞虎爪、水火衣乃是他恩师所传,那是倒斗之人穿衣吃饭的全套家伙。他这些东西,旁人要去没用,落在挂了摸金符的人手上,才是物归其主。
我原以为瞎老义是念香火之情,怎知他不是白给我的。他眼神不行,又上了年纪,足硬手钝,日子过不下去了,指望我出去得了东西,分给他一半。其实他不这么说,我也不会亏了他,但是从棺材山出来以后,我已经不再倒斗了。据我所知,摸金发丘起于后汉,挂符称校尉,背印称天官,皆有寻龙之术。说到寻龙,什么是龙?龙者,能幽能冥,可巨可细,上升于天,下潜于渊。有人觉得那叫胡扯,谁见过龙?别人看不出来,摸金校尉能看出来。所谓寻龙,指的是通过相形度势、观山望气来寻找龙脉龙穴,寻龙诀有云“大道龙行率有真,星峰磊落是龙身,四肢分出四世界,日月下照为山形!”摸金符是摸金校尉寻龙倒斗护身之物,没有摸金符,称不上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挂符寻龙,盗墓取宝以济天下。祖师爷立下的规矩,摸金校尉有两大忌,一不走单,二不传内。不挂符则可,挂了摸金符,敢不信这两大忌?
你听这头一忌,不是鸡鸣灯灭不摸金,而是忌讳落单,不论你有多大能耐,犯了这一忌,到头来没一个是有好下场的!据说发丘寻龙印毁于明代,我不知瞎老义拿来这个东西是真是伪,而摸金符传到后世仅存三枚,到了清朝末年,又落在张三太爷手中,他一人挂三符,那也是不敢让摸金符分开。张三太爷又有四个徒弟,摸金符传给了其中三个人,并且传下一句话——合则生、分则死。他们几个人不信张三太爷这番话,结果全土了点儿了。
当初我迫于无奈才去倒斗,我可不是掉下河喊救命,上了岸又哭包袱的人,腿儿没长在别人身上,路全是自己走的,不必说后悔二字,但是倒斗这个行当,吃苦受累不说,担这么大的风险,仅为了死人身边一件半件的明器,我越想越觉得不值,明器再值钱,总不如人命值钱。世人皆说盗墓取宝能发横财,那是老时年间的话了,到如今火箭都上天了,干些个偷鸡摸狗的勾当,几时是了?再说难听点儿,倒斗损阴德,甭管你是为了中饱私囊,还是周济贫苦,怎么说也是拿死人的东西换钱。死人的东西不好拿,古墓中的奇珍异宝一旦重见天日,必定会引来无数明争暗斗,为之送命的人,可都要算在摸金校尉头上。因此说倒斗扒坟这碗饭,吃不了一辈子,我已经下定决心远走高飞。
瞎老义不以为然:“虎不离山,龙不离渊,远走高飞,谈何容易!”
他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是铁了心要走,我将我手上的本钱全给了瞎老义,他嫌不够我也没有了。
当天夜里,我约上胖子和大金牙,来到东四一个小饭馆。黑天半夜没什么可吃的,仅有揪面片疙瘩汤。三个人进去坐下,我把经过给他们说了一遍。
大金牙说:“胡爷这个买卖做得不亏,你还别不信命,可见是命中注定,该你吃倒斗扒坟这碗饭,要不这些东西也不会落到你手上!”
我说:“我换来打神鞭、朱砂碗、金刚伞、水火衣,可不是为了去倒斗,我是舍不得祖师爷传下的东西。你们俩不必担心,我如今虽然镚子儿没有,但我全想好了,出去之后,咱哥儿仨也不能不吃不喝,买卖还得做啊。不熟的行当又不能干,想来想去只能当二道贩子。干别的不成,干这个我可熟门熟路。鬼市儿上真有手艺绝的老师傅,做出来的佛头几乎以假乱真,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你抱来一个佛头,让二三十个行家不错眼珠儿地盯着看上十天半月,照样吃不准这佛头是不是真的,不怕不开张,卖出去一个够吃半年。不过有这路绝活儿的老师傅也不好找了,我还得访去,那也好过到深山老林中掏古墓不是?”
胖子说:“卖出去一个够吃半年,那还说什么?俩横一竖——干!”
大金牙急了:“哎哟二位爷,你们可别怪我大金牙说话不中听,卖出去一个是够吃半年,那也得看吃什么不是,够吃半年疙瘩汤可不成,简直了!胡爷你还别嫌我絮叨,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天胡吃闷睡到处混,要真结识几个有来头的也行,结果是越活越抽抽儿,你倒什么不好,倒些个撂跤货,不是给祖师爷脸上抹黑吗?不让你吃个大亏,把家底儿折腾光了,你也不知道肝儿颤!我也不跟你嚼舌头了,你坐住了好好想想,别让我大金牙那点儿吐沫星子全打了水漂儿!”
他又对胖子说:“胖爷,你别光顾了喝疙瘩汤,你也说两句啊!”
胖子说:“他又胡主张,将来怕连疙瘩汤也喝不上了,我还不趁现在多对付两碗?”
大金牙说:“再来两碗疙瘩汤?你太想得开了,换成我,我可喝不下去。”
胖子说:“疙瘩汤还不管够?凭什么呀?凭先进?”
大金牙见胖子不接他的话,碰了一鼻子灰,转过头来又跟我掰扯。
我说:“你费了半天唾沫到底要说什么?不还是让我倒斗去?”
大金牙说:“不是,你堂堂摸金校尉,出去卖撂跤货,有脸往外说?你对得起祖师爷吗?摸金校尉手上没真东西还成?你光有摸金符不成,要挣大钱还是得有真东西,不必贪多,手上有一两件真东西,往后绝对可以打开财路!”
我和胖子知道大金牙不是个好鸟儿,成天梳个油光的大背头,一口京腔儿美国调儿,鸟儿不大,架子不小,挺会摆谱儿,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可干他这一行,别人卖孩子哭瞎眼的钱他都敢挣!他这样的买卖人,用得上你朝前,用不上你朝后,平时光会拿嘴对付。但他这番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撂跤货”属于行话,比方说买主得了这件东西,如同让人撂了一跤,比喻买打了眼,栽个大跟头。市面儿上常见的“撂跤货”,对付外行人还成,你指望扎蛤蟆发大财,非有绝的不可。
古董不同于别的行当,当面银子对面钱,全凭眼力和见识,过后发觉吃亏上当,只能认栽。按这一行的规矩,当面分真伪,过后一概不论,说白了这叫“胳膊折在袖口里”,栽不起跟头,趁早别趟这浑水。在潘家园卖“撂跤货”容易,我挂了摸金符,手上的东西有谁敢说不真?但是出去之后,不凭真东西不成,不是说不能卖“撂跤货”,可至少要有一两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当幌子,否则难以立足。
大金牙说:“你们二位听我一次,不是说去倒斗,出去走一趟,收上几件刚出土的玩意儿,说成摸金校尉倒斗倒出来的,本钱我大金牙出,挣了钱不论多少,咱哥儿仨是三一三十一,怎么样?胡爷胖爷你们二位全是痛快人,给句话吧,成与不成,一言而决!”
我和胖子是屁股闲不住,到处冒一头,听大金牙说的也是条道儿,不可能不动心,问题是真东西不好找,不掏老坟,哪儿来的真东西?
恰好关中有个马老娃子,前不久托人捎来口信,声称在岭上捡了宝。包括大金牙在内,我们都没见过马老娃子,不知这话可不可信。
大金牙说要收真东西,非去关中不可。陕西自古是帝王之宅,周以龙兴,秦以虎据,自两汉以来,皆称关中。那地方古墓多,盗墓的也多,不过古墓再多,毕竟没有盗墓的人多。尤其在穷乡僻壤,十年九不收,秦汉两朝以来,盗墓成风。盗挖了那么多年,没有一座古墓上没有盗洞,多的都有上百个,快挖成筛子了,再没可盗的东西。当地老百姓好不容易吃上这碗饭,舍不得放下,穷急生计,索性造上假了,手艺世代相传,造得东西以假乱真。你稍有疏忽,不但捡不来便宜,还有可能吃亏上当。
好在大金牙鼻子好使,他不用上眼,拿鼻子闻也闻得出来,而且他找得到大买主儿,老俗话说得好“货到地头儿死”,有下家儿的才叫买卖。三个人合计了一番,决定再去关中走一趟,寻一两件真东西,往后好扎蛤蟆。
按黄历,四天之后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到了那天,我和胖子、大金牙一同奔了关中。倒斗的行头我们从没离过身,出去做买卖全指这个唬人。三个人先到西安,不愧为古都,讲看,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有的是名胜古迹。讲吃,要吃饺子德发长,要吃泡馍同盛祥,真可谓应有尽有。不过跑地皮在这儿可不成,还得往偏僻的地方走。我们在西安逛了半天,又搭上长途车,出咸阳,过了岐山,再往西去,尽是绵延起伏的山岭。山势有如苍龙,雄临旷野,威严肃杀,形同一座座龙楼宝殿。
2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挨家挨户乱串不成,收东西得找当地钻土窑儿的。按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龙楼宝殿般的大山前边,一条土沟叫“殿门口”,稀稀落落住了几十户人家。别看人少,古墓非常之多,散落在民间的明器不少,老乡炕头上全是宝。而这殿门口,又有个马老娃子,早年钻过土窑儿,经常跟古董贩子打交道。仨人一路找过去,行至天色将黑,见到了马老娃子。六十多岁一个老头儿,脸比羊肝还紫,有撮山羊胡子。他们这儿叫马娃子的多了,放羊娃子没大号,上了岁数也不改称呼,顶多加个“老”字。马老娃子见是京城来的人,他远接高迎,带路进屋,下了面条给我们吃。他自称以画年画为生,忙活一年,到年前卖这么十几二十天,全年的吃喝大多从画上来。马老娃子门神画得好,一屋子门神,大红大绿,进来人都没落脚的地方。
不一会儿,马老娃子端上面来,一人给盛了一大碗。胖子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吃完了一抹嘴,转头对大金牙说:“大老远跑到这穷山沟子来,累得脚底下拌蒜掰不开镊子了,可不是为了吃面条来的,你说你平时不是挺能侃的吗?端上饭碗怎么变成了没嘴儿葫芦?麻溜儿的,快问问马老娃子,他们这儿有没有好东西?”
我进屋之后四处打量,马老娃子也是够穷的,屋中没多余的东西,全是门神年画,没等大金牙开口,我先问马老娃子:“我看您老画的门神,不仅有常见的尉迟恭和秦叔宝,居然还有驴!门上贴两头黑驴,那是什么风俗?”
按以往的迷信传说来讲,僵尸扑住活人,听到黑驴叫才会放开,所以倒斗之人要带“黑驴蹄子”。我光听说王八咬人,不听到驴叫不放口,不知僵尸怕驴叫这么个传说,是不是打这儿来的。不过在民间传说之中,驴头将军可以降妖除怪,过去经常发生干旱,闹旱魃的地方,常有驴头将军庙,一般是小庙,香火也不旺,东北西北二地迷信的多,可没见过有人拿驴来当门神。
关中年画常见的内容,要么是门神、灶神,花脸有方相、净脸有方弼,要么是刘海戏金蟾、王小儿抱大鱼,要么是福禄寿三星,还有仓神和牛马王。牛马王保佑五谷丰登,那也说得过去,可是马老娃子一屋子年画,竟有许多黑驴。简直不能细琢磨,门上画两头黑驴,那成什么了,住一屋子驴?
马老娃子长在穷山沟子,当地那些个迷信的民间传说,可全在他肚子里,他说殿门口这地方风俗古怪,画上黑驴挡门,那是为了不让死人进来,关中水土坚厚,埋下几百年的死人,百年成凶,千年为煞,全身生出长毛,白天躲在坟穴之中,半夜出去吃人,这叫“披毛煞”!
胖子说:“马老娃子你别跟我来这出儿,我还真不信了,埋在殿门口的死人,不也是吃了一辈子棒子面儿饽饽的土主儿吗?那还能鼓捣出什么花花肠子来?”
大金牙听出马老娃子还有下文,对我们连使眼色。
我点头会意,又给马老娃子递了支烟,让他接着往下说。
马老娃子说他画的黑驴挡门,颜色中用了鸡血和朱砂,可以辟邪,在方圆几百里堪称一绝。当地方言土语说画得好,往往说成“画鼓了”。好比这画里的东西,会鼓起来,活过来,打画上走下来。但是他这份手艺,还赶不上他祖爷爷,他祖爷爷真能画鼓了,画得比真的还真,可谓神乎其技,远近无人不知。他祖爷爷画过一头驴,挂到屋中,到了半夜,月朗星稀,画中的毛驴会走下来。有人在屋外偷看,只见这头驴,支棱耳朵,白嘴白蹄白眼窝,全身乌溜溜的,好赛披了缎子,年画却成了一张白纸!他祖传这张会鼓的宝画,一年鼓一次,传了几百年了,到如今也还有,乃是他马老娃子的传家之宝!说罢,他起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找他祖传的宝画。
大金牙二目放光,凑近我说道:“胡爷你听见没有,马老娃子他这儿有宝画!”
我说:“你信他胡扯?紧打家伙没好戏,他有会鼓的宝画,还用住这破瓦寒窑?”
胖子说:“嘿,这苍孙,合着他是打广告啊!”
3
大金牙进里屋叫住马老娃子,让他别找了,找出来我们也不要。
马老娃子说:“我的宝画他可不是见谁都往外拿,我看你们三位不俗,这才给你们看看,你们不想开开眼吗?过了这村儿,可没有这店了!”他又说殿门口没什么不好,只是穷,他平时放羊,赶大集卖年画,挣不了几个钱,他人又馋,好吃懒做,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迫于无奈,打算卖掉祖传宝画。
大金牙说:“穷也落个闲散,皇帝老儿蟒袍金带,坐拥四海,他不得起早贪黑上朝批折子?一不留神还让人篡了位,可没有你在山上放羊自在。”
马老娃子顺口说:“一天两顿臊子面,给个皇帝也不换。”
胖子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两碗臊子面换个皇上?你倒想,皇上可得跟你换啊?马老娃子你也是个老实巴交放羊的,怎么净说屁话?是不是棒子面儿饽饽吃多了,撑得折高丽跟头,生出这一肚子幺蛾子?真该找一碗凉白开,给你灌下去溜溜缝儿!”
我看出马老娃子不是省油的灯,可能常有人来他这儿收东西,说话惯于东拉西扯,想拿我们当蛤蟆扎,还是别跟他绕圈子了。我同大金牙耳语了几句,让大金牙告诉马老娃子我们是来收东西的,你有什么钻土窑儿掏出的明器,或是在岭上捡的宝,可以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当皇上你是别想了,但只要你手上的东西好,千儿八百块我们出得起,往后一天三顿臊子面你可不用发愁了。
马老娃子钻过土窑儿,他也会贼侃,北京话讲叫贼侃,关中关外则称黑话。彼此打问了几句,说我们的行话这叫对上侃了。不过我听马老娃子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他还是不大相信我们。我捡起一块砖,用摸金符往砖上一划,应手分为两半。马老娃子脸上变色,连称:“失敬、失敬!”他打来高粱酒,重整杯盘,喝到半夜。我说:“你让我们上这穷乡僻壤来一趟,光凭唬人的驴头年画可对付不过去。”马老娃子说道:“你们三位来对地方了,别看殿门口穷,老时年间可不这样!明朝有封在秦地的秦王,一个字的王是一字并肩王,肩膀齐为弟兄,皇上的亲哥们儿,上殿面君不用下跪,跟皇上平起平坐。殿门口有座岭,过去叫玉皇殿,岭下有龙脉,直通龙宫,玉皇岭埋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位秦王。按说埋王的该叫墓,可这秦王墓的规模,快赶得上皇帝陵寝了!”
胖子说:“你可别唬我们,殿门口全是荒山,蒿草长得都寒碜,还埋过秦王?”
马老娃子说:“反正是殿门口放羊的娃子们,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的话,山上明楼宝顶,四周有罗城,下边是三道门的宫殿,玄宫规模不小,从葬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我说:“关中盗墓成风,埋了秦王的玄宫,该不会没人动过?”
马老娃子说:“你听我往下给你讲,明朝崇祯皇帝在位,黄河泛滥,饥荒连年,老百姓穷得没饭吃了,自古以来,民贫则为盗,盗聚则生乱,闯王高迎祥揭竿造反,他们这儿的人称呼他‘老高粱秆子’,生来是顶天立地一条好汉,让官府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带领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杀官造反。他有万夫不当之勇,背上纹了个宝瓶,瓶中插一口宝剑,可以飞取人头!言说仇人姓名、住处,念罢咒,此剑化为青龙,飞去斩首,口中衔头而来!他率领二十万义军,打破州府,开仓放粮,穷苦之人没有不念他老高粱秆子大恩的!”
大金牙说:“咱别打岔成不成,正说到让我心痒的地方,怎么又说上造反的高闯王了?”
马老娃子说:“老高粱秆子率军冲州撞府,打破了凤阳,掏了皇帝老子的祖坟,把个崇祯皇帝气吐了血,可也合该大明朝气数未尽,他老高粱秆子没有坐殿的命,有一次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双手不见掌,这让老高粱秆子在关中吃了败仗。他收拢残兵败将退到殿门口,一声令下,几万义军挖开玄宫,掏出了秦王这个大粽子!”
4
义军掏光了陪葬的珍宝,又放了把烧山火,大火足足烧了三天,过后寸草不生,遍地残砖碎瓦。老高粱秆子取了宝,满以为可以东山再起,怎知他手下这些头领,为了分赃不均,你争我夺自相残杀。官军趁机四面合围,两军在黑水峪一场血战,老高粱秆子中箭被擒,押赴京城,惨遭碎剐。
我说:“那也难怪,高闯王没吃过倒斗这碗饭,他不明白打嗝放屁——各走一道,盗墓取宝不比开仓放粮,见了陪葬的奇珍异宝,父子兄弟也有变脸的,背后下刀子的人多了,闯军穷得没活路了才杀官造反,得了珍宝谁还去同官军厮杀?”
大金牙让马老娃子快往下说:“秦王玄宫真是空的?再也掏不出宝了?”
马老娃子说:“何止玄宫掏不出宝了,山上明楼宝城也给烧没了。当中那座大殿,乃是一百六十根金丝楠木构造,闯军打到这儿,一把大火烧了一多半。到后来,没烧尽的柱子都让人抬去换钱了,当真什么也没留下。”
那会儿说的金丝楠木,仅分布于穷崖绝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多是毒蛇猛兽出没的去处,并且有瘴气阻挡,伐取艰难无比。抬出来一根,不知会有多少人摔死、累死。待到涨水之时,再由水路北运,又不知淹死了多少人。运送一方金丝楠木,光运费也要三千五百两白银。金丝楠木水火不侵,埋上千百年不会腐朽。闯军放火烧了明楼宝殿,殿上的金丝楠木可烧不掉。后来连这些木梁木柱也让人盗没了。当时那么乱,盗贼四起,进来取宝的闯军,无非是饥民流寇,一顿饱饭也没吃过,眼中只有金银,稀世珍宝落在他们手上,可也没人认得。你看殿门口穷不穷?干旱少雨,无风三尺土。虽然古墓很多,各朝各代没少挖出珍宝,但是从来没有人在这上头发过财。或许上一辈人挣了钱,到下一辈人照样吃不上饭。比如明朝末年,打秦王玄宫中盗出来的东西,可没人敢拿到外边去卖,穷老百姓家里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拿出去非吃官司不可。穷汉子又不识货,再好的珍宝落在他们手上,只能砸碎了换几个钱。吃棒子面儿饽饽的一脑袋高粱花子,好东西落在这些人手上也没个好。因此说古墓中价值连城的东西,出土以来过几次手,久后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这个结果。
大金牙说:“秦王玄宫那么大规模,陪葬的珍宝一定不会少,有没有出奇的东西?”
马老娃子说:“当然有宝了,故老相传啊,打开秦王玄宫之时,成千上万的闯军,高举刀枪火把,潮水般涌入地宫。传说秦王贪得无厌,狡诈多疑,而杀官造反的起义军,多数是苦大仇深的亡命之徒,也有许多绿林强盗。老高粱秆子带几个胆大的手下凿开棺椁,一双双贪婪的眼,一同望向金丝楠木棺椁中的秦王。火光映照下,但见秦王仰面朝天,头顶金冠,口衔明珠,脚踩云履,身穿蟒袍,袍上绣山海松鹤图案,腰束玉带,怀抱长剑,手攥元宝,一脸阴阳怪气儿!”
拿方言土语来说,马老娃子他是能谝,半斤高粱酒下肚,直谝得口沫横飞,好似他亲眼所见一般:“棺椁中的秦王,身上覆了一件锦袍,周围摆满了陪葬的珍宝。闯军见到秦王与活人没有两样,脸上阴阳怪气儿的,还以为秦王成了凶煞,无不吃惊,没人敢上前取宝。老高粱秆子挺身而出,拽出长刀,伸刀头将秦王身上的锦袍挑起。怎知他这么一揭,下边的秦王变成了枯骨,吓了老高粱秆子一跳,刀头锦袍落下去,枯骨又成了面目如生的样子,他方才晓得,锦袍是件宝衣!”
我听马老娃子前边说的还行,后边多半是信口开河,七拐八绕故弄玄虚,我可不想再听他胡扯了。
马老娃子见我们不信,只好说秦王玄宫中的奇珍异宝,全是放羊娃子们口中相传,过去了几百年,见过的人早死光了,可你也别把话说绝了。说完这番话,他进里屋抱出个小包袱,裹了三五层,一层层打开,里边是个大瓷碗,胎薄、釉厚,饰以青水纹,一条青龙张牙舞爪。
他不让我们接手,我凑近端详了一阵,心下倒有几分吃惊,说行话这叫“鬼脸儿青”!
5
大金牙上前嗅了一嗅,觉得错不了,是个真东西,尺寸不小,而且完好无损,青水青龙纹可值了钱了。老时年间有一种官窑瓷器,没有传世的,多在古墓之中出土,乃五供之一,皇上供神用的东西,又叫龙碗,色泽阴郁,民间叫俗了叫成“鬼脸青”,以为是埋在坟中太久所致。
胖子说:“好你个马老娃子,想不到你真人不挂相,真有玩意儿啊!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统统地拿出来,皇军大大地有赏!”
我问马老娃子:“这是秦王陪葬的明器?你想要多少钱?”
说到这个份上,马老娃子把话挑明了,他说你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闯军盗毁秦王玄宫,在山上挖出一条深沟,至今仍有。前几天,有两个打悬羊的愣娃走进去,让块石头绊了个跟头,拨开荒草一看,那石头有脸,却是一个镇墓的翁仲。传说翁仲是古代猛将,骁勇无比,秦汉以来,常用于镇墓,有的石俑不是翁仲,也被当成翁仲,民间俗称“瓦爷”。二人贪心,想刨出石翁仲抬下去,怎知翁仲脚下连接一块石板,抠开往下看,黑乎乎一个洞口。其中一个胆大的捆了绳子下去,上来时怀中揣了这个大碗,只说下边很深,还有东西可捡,又带了条大麻袋,点了火把下去。想不到他这次是赵巧送灯台,一去回不来!不知在下边撞见了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打悬羊的两个愣娃子是哥儿俩,兄长叫马凛,兄弟叫马栓,全是马老娃子捡来的孤儿。马凛胆大进了洞,马栓在洞口等,左等等不上来,右等等不上来,又不敢下去找人,只得跑来告知马老娃子。马老娃子腿不行,上得了岭,下不去洞,但是见到这个龙碗,心知了不得,下边有东西!他告诉马栓:“挡好洞口,千万别说出去,要不马凛可白死了!”他寻思殿门口的人不能找,一来没有那个能耐,二来怕声张出去,消息一旦传开了,他连一个大子儿也分不上。
马老娃子让我们跟他一同上岭,找到下落不明的马凛。如果掏出东西,双方平分,他和马栓分一半,我们分一半。只要我愿意走上一趟,不论有没有东西,他都会把鬼脸儿青让给我,价钱好说,否则给多少钱他也不卖。
我要说我不去,胖子和大金牙也不答应,他们二人死说活劝,好歹过去走一趟,你说不去鬼脸儿青可没了!
马老娃子对我诉苦,他说他干儿子贪心捡宝,在洞中下落不明,扔下他这个一走一拐的老汉,还有马栓这个愣娃,家中没别人了,盆无一粒米,袋无一文钱,往后没了活路,实指望多捡几件明器。
我一看可倒好,他不要鸡不要鸭——要鹅,讹上我了!我这人吃软不吃硬,招架不住苦肉计,吃亏全吃在这上头了。何况我说不去二字,马老娃子的鬼脸儿青我们可别想要了,但是我也没把话说死,走着瞧吧!
转天一大早,马老娃子和马栓各挎一杆鸟铳,打好裹腿,准备带我们上岭。我问他带鸟铳打什么?他说:“玉皇殿这块风水宝地,几百年前有的是苍松古柏,刺猬、狐狸、金钱豹、草鹿,飞禽走兽可多了,如今仍有悬羊。秦王玄宫也在岭上,山势险阻,一上一下,至少要走两天,深山穷谷,罕有人迹,还要当心披毛煞!”
我心想:“马老娃子爷儿俩带了鸟铳,借口打悬羊倒罢了,又说要对付凶煞,他是吓唬人,还是别有用心?”
出门的时候,我们在里边穿了水火衣鼠皮袄,我还带了金刚伞和黑驴蹄子,同样打了裹腿,背包中装上手电筒、蜡烛、绳钩等一应之物。
进山之前,我对大金牙和胖子说:“关中出刀匪,杀人越货,视如等闲。咱们身上带了收东西的钱,到岭上抬尸必须小心,可别上了马老娃子的当!”
胖子说:“鸟铳还不如烧火棍子好使,你怕他两个放羊娃子?”
大金牙说:“马老娃子贪心是贪心,但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说他打什么主意,可也瞒不过你二位的火眼金睛!”
胖子说:“我只担心捡不到明器,你听他马老娃子说的话,他们殿门口全是宝,连他妈臭虫都是俩屁眼儿,你让我看这地方,可全是荒山。”
我说:“可能闯军盗毁秦王玄宫之时挖得太狠,破了殿门口的风水龙脉,当年的形势也都不见了。”
三人说罢,让马老娃子和马栓在前边带路,打殿门口进去,一路往山里边走,西北的山,雄险苍凉,单单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说是有狼有悬羊,可走上半天,连只鸟儿也不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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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叶 嘉 莹 】
在《朗读者》上,董卿这样介绍她:她是白发的先生,她是诗词的女儿,她是中国古典文化的传承者。
是的,她站在那,就宛如一首古典隽永的诗词。
陈鲁豫采访她的时候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对于这个漫长的一生都浸淫诗词的人,这个如诗的人,她担心没法和她对话,怕自己很像个完全没有文化的人。
可是很快,叶嘉莹让荧屏内外的人都觉得亲近。
她并不清冷,高渺,她静美,幽雅,却也生动真实。
因为那实实在在的,粗粝的,沉甸甸的生活她比谁都清楚。
她说:
“也许我留下一些东西,也许我写的诗词,你们觉得也还有美的地方。可是我那一柱鲛绡,是用多少忧愁和困难织出来的?”
《红蕖留梦——叶嘉莹谈诗忆往》
2.
1924年,叶嘉莹出生在北平西城察院胡同一所老四合院里。
她是满族后裔,和纳兰性德同属叶赫那拉氏。
2002年,她对弟子席慕蓉说,“如果叶赫水还在的话,我想去看一下。”她的祖先最初就生活叶赫水旁,那是她11岁以来就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
2002年9月,两位女诗人终于一同站在了叶赫水畔。在她生命的原乡,叶嘉莹豪情大放,诗作亦不断,在她体内暗涌的血液,终是那个白山黑水间纵马驰骋的民族。
叶赫那拉城
叶嘉莹说席慕蓉让她现了两次原型,一是展示了她性格里隐藏的奔放,一是这次故乡之行展示了西夏时期迦陵频伽的陶塑。
迦陵是佛经中一种鸟,叫妙音鸟。那也是叶嘉莹的笔名。
叶嘉莹最早知道这个名字,是从伯父那里。她说她踏上诗词之路,第一个要感谢的也是伯父,狷卿公叶廷乂。
叶家是诗礼之家,叶廷乂国学修养尤为深厚,他膝下无女,对好诗词又冰雪聪明的侄女甚为钟爱,闲居无事时,常教她吟诵和写诗。
叶嘉莹与小舅李棪(左)及大弟叶嘉谋(右)
许多个薄暮与清晨,老少二人都在谈讲诗歌中度过,古诗词里幽雅静美,寂寞与苍凉也不知不觉融入她幼小的生命。
她的父母对她也总以“新知识、旧道德”为理想,虽准许她到学校读书,但在生活方面约束极严。因此她的见闻与感受,几乎全与外界隔绝。
加之天性中又有一种喜欢蹈空梦想的性格,所以她常是敏与内心,却对现实钝感。
初中毕业前
叶嘉莹小名“小荷”,十五岁时,她写下一首《咏莲》:“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
在辅仁大学的堂兄说彼时的她也就像“莲”,“黜陟不知,理乱不闻;自赏孤芳,我行我素。”
可是严酷的现实又能放过谁?
1937年七七事变的尖锐枪声,划破了她清平宁静的生活。漠漠长天,山河破碎,她人生的悲凉苦难也自此一重重袭来。
彼时她的父亲在上海的航空公司工作,上海沦陷后随政府一路南下,战乱和动荡中,父亲好长时间音信全无。
母亲忧劳交加,腹部长了肿瘤,不得不前去天津做手术,手术做完后,母亲就急忙赶回北京,却因败血症溘然长逝在火车上。
那一年,叶嘉莹17岁,她底下还有两个幼小的弟弟。
面对人生的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她写下了八首《哭母诗》,字字泣血。
凄绝临棺无一语,
漫将修短破天悭。
多年之后,她仍说人世间的悲观,莫过于听见钉子敲进棺材的声音。
而她的父亲对一切毫不知晓,“昨夜接父书,开缄长跪读。上仍书母名,康乐遥相祝……”。
那种凄凉无助没有谁可以慰藉。
幸有诗词,可以陪伴人生度过忧患,获得疗愈。
3.
1941年夏,叶嘉莹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
大二那年,叶嘉莹遇到对她一生影响至深的顾随先生,顾随先生彼时为他们讲授“唐宋诗”。
顾随先生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有极为深厚的古典诗词修养,更兼有融贯中西的襟怀和识见。
顾随言语如溪水如江河,内容幽微细腻又滔滔深广,像山峦起伏或海浪潮涌的绵延不息,让人浑然忘我,只感诗人们那不羁的灵魂,一面高飞一面歌唱。
叶嘉莹在怀念恩师的文章中就曾经这样写道:
“自上过先生之课以后,恍如一只被困在暗室之内的飞蝇,蓦见门窗之开启,始脱然得睹明朗之天光,辨万物之形态。”
1943 年,顾随先生(前排坐者)与叶嘉莹(二排右一)等学生合影
在那个山河破碎的岁月里,叶嘉莹更从顾随身上感到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和信心,使她真正地相信在诗词的精魂与生命中,有着可以安置心灵的美善净土,有着强韧的弦歌不辍的力量。
顾随先生对资质出众的叶嘉莹也极为器重,与她有不少诗歌唱和。
他门下弟子才俊云集,如周汝昌、黄宗江、吴小如者,却独视叶嘉莹为传法弟子。
「年来足下听不佞讲文最勤,所得亦最多。然不佞却并不希望足下能为苦水传法弟子而已。假使苦水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
这是一种深沉的缘分,在生命漂浮伤痛的年月,听到一些声音,懂得它的意象,把心栓系其上,此后毕生都不能拔除。
顾随先生讲课无任何课本可凭藉,全任神行,叶嘉莹每到上课便极力心追手写,恨不能将先生之言语记录到一字不差。
她一生辗转,淌过千山万水,坎坷乱离中失物无数,但这些笔记一本都未曾丢弃,在她心里,那些日益模糊的字迹如星光银亮与明月的万顷光华,照亮她所有绝望与灰暗的时刻。
她说,这是宇宙间最宝贵的。
1982年,2005年,叶嘉莹将珍藏的全部笔记交给顾随先生之女顾之京,后来分别收入《顾随全集》和《顾随诗词讲记》。
先生期翼她传法的心愿,她倾尽一生心力,做到了。
大学毕业后,叶嘉莹在三所中学任教,承付起教养两个弟弟的责任。
叶先生毕业照
在一本关于叶嘉莹的书中,这样写到:
「刚开始教书时,生活清苦。
冬天,叶嘉莹里面穿着大棉袄,外面穿一件布做的长衫。因为骑车,天长日久后面的衣服磨破了,她就打着个大布丁去上课。」
点绛唇,绿罗裙,那个年轻女子不爱美呢?
叶嘉莹却非常坦然,她说《论语》上写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她深信“只要我课讲的好,学生对我一样尊敬”。
是啊,日子清苦困窘算什么呢?诗词是她的光彩,她的慰藉。
4.
装扮和慰藉青春的本还该有爱情。
然而她就像清末女词人吕碧城所写的:不遇天人不目成。
“目成”这个词出自屈原: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她从不乏追求者,可惜彼时天人未现,没有那束目光可以让她怦然心动,甘愿交付。
直到耄耋之年,她还说:
“爱情诗词里那种几近无法言传的幽微美妙,我都可以讲得很好。
可是我自己,从来过没有真正的爱情体验。”
没有爱情,却有了婚姻。
不“目成”的,一言难尽的婚姻。
她的先生赵钟荪原是她中学老师的弟弟,相识后对她一见倾心。常常不惜劳苦,从工作之地秦皇岛跑到北京去看她。
有一日赵钟荪告诉她,自己丢了工作,在姐夫的帮助下,才得以到南京的一个海军部门工作。他恳请她,在去南京之前,能订下婚来。
叶嘉莹思量再三,答应了。
结婚照
多年之后,她说:我这个人是有点傻瓜,跟现在那么聪明的女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答应,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赵钟荪丢掉工作和自己有关,他常常跑回来看她。
她虽身为女子,可是古诗书里名士之“义”在她身上有很深的浸染,她不忍心拒绝一个正值潦倒中的人。
也是在多年之后,陈鲁豫问她:如果回到当年,你还会做这个决定吗?她想了想说:我可能不会。又很坚定地:如果回到当年,我不会,我不会。
可是当年,她觉得决定了的事,她的承诺,她只能坚守,和承受。无论如何。
1948年凄冷的冬天,她随赵钟荪的工作调动来到台湾。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挥手就流离多年。
中岁心情忧患后,南台风物夏初时,昨宵明月动乡思。
但很快,比乡愁更浓重的愁苦袭来。
“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已叹身无托,翻惊祸有门。”
彼时台湾,正值风声鹤唳般的****中,1949年年末,赵钟荪因涉嫌通共被捕入狱。在彰化女中教书的叶嘉莹也因此遭到调查和逮捕。
那时,她新生的女儿还不满周岁。
半年后,她因无任何凭证被释放,但是也因此失去了工作,住所,所有微薄的家产。
在那个酷热的夏季,她只有寄居在赵钟荪的姐姐家,姐姐家很狭小,她们母女只能在过廊里铺一张草席,中午,她抱着女儿从一个树荫徘徊到另一个树荫,常常会茫然地走很远很远。
“覆盆天莫问,落井世谁援。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
苦不堪言,苦不能言。
多半年后,她终于在一所私立女中另谋教职,和几个同事同挤一间狭小宿舍,在勉力雇来的小保姆无法来时,她就带着女儿同去课堂。
年轻的叶嘉莹在授课
三年后,丈夫终于从狱中出来。可是她等来的不是安慰和依傍,而是一个性情大变,暴戾无常的男人。
一年后小女儿出生,赵钟荪动怒更频更甚,他还时常失业,困顿家中。
为了养家,纤弱的她拼命四处兼职,回到家里还要因没有做好家事面对夫权的责怨,她后来累出了哮喘病,一呼一息都有掏空般的隐痛,常是夜不安寐,噩梦连连。
很绝望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想着哪一种方式结束生命会更好一些。
可是她终究不能决绝离去,两个女儿,近80岁的老父,这至亲至深的牵挂,让她必须咽下一切悲伤。
甚至对于身边那个朝夕相处却无法与她共经风雨的人,她也没有产生过离异之心,全然是她在养家,可她骨子里还是有很深旧式女子的顺从观念。
她亦是穿裙子的士,认为婚姻也是一种承诺,即使它有诸多不堪,她也会内心纯碎地信守。
这种信守也无疑是种极大的痛楚,她说:
“那时我终于被逼出一个自求脱苦的方法,就是把自己一部分精神感情完全杀死,这是使我仍能承受一切折磨而可以勉强活下去的惟一方法。”
那时她常常记起的词句,是王国维咏杨花的:“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濛濛坠”。她觉得自己也如静安先生所咏的杨花,开花时不予人知晓,转瞬便飘扬零落。
可是,许多年后,她很平静地讲述自己的婚姻,说是王安石的一首诗使她安慰和开悟:
“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选众业,各有一机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她说因为性情和遭遇,丈夫一生不顺利,“此瓦不自由”,他有自己的业,无从摆脱的命运,她早已谅解,不再计较。
2010年,丈夫去世,她写道:“一握临歧恩怨泯,海天明月净尘埃。” 她释然,她坦然,她不怨,她承受。
承受,命运给她什么她就默然承受。
可是这绝非逆来顺受,她说:“但是我不跌倒,我还是要在承受中,走我自己要走的道路。”
是的,她从未跌倒,不管内心有多少忧苦,她从来都是一派和婉宁静,不管有多少重担在肩,她上的每一节课,从来都是神采飞扬。
用她的学生席慕蓉的话来说,叶先生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发光体。
席慕容
那是她的坚韧,更是她的高贵。
一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那就是她的诗词,使她的心灵不死不僵的安慰,她的命,她命运里执意要开的繁花。
1956年,叶嘉莹写了一篇《说静安词〈浣溪沙〉一首》。这既是叶嘉莹对王国维研究的开始,也是她在诗词道路上由创作转向评赏的开始。
学者孙郁曾感慨:
“为什么选择了王国维?这里有难言的苦涩吧?王国维肃杀、凝和的气质里,流露着深沉的悲剧精神,那里显示着人性的脆弱,与世间的无奈。
一切辗转于风尘间的漂泊者,都可以从他的文字里,感受到现代人内心最沉重的东西。叶嘉莹于此,领会很深。”
叶嘉莹先生在王国维故居前留影
可是这脆弱,无奈,漂泊,对这一切的全然承受,在叶嘉莹看来,是一种别样的美,“弱德之美”。
她解释,词本身存在于苦难之中,而且也在承受苦难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弱”。而在苦难之中,你还要有所持守,完成自己,这就是“弱德”。
她说,我的一生不是很顺利,有很多坎坷,我有弱德之美,但我不是一个弱者。
诗词是她的超脱,她的力量。
5.
是的,她绝非弱者。
叶嘉莹一生几乎没有主动选择过什么,但诚然如她自己所言: “命运把我放在哪里,我就落在哪里,就在哪里开花。”
20世纪50年代,叶嘉莹已被台湾几所知名高校争相聘请,她在台湾大学、淡江大学、台湾辅仁大学同时教授古诗词,席慕蓉、白先勇、张北海等都曾受教与她。
白先勇
多年来,不管她的学生们取得了怎样的成就,叶嘉莹始终是他们心目中那个优雅美丽又令人高山仰止的“叶先生”。
席慕蓉在一次演讲中动情地说:
“叶先生讲课的时候,那个感发的力量,当她介绍李白的时候,李白就很骄傲地出来了;当她介绍杜甫老年的诗歌的时候,杜甫就真的老了。”
她更清晰记得叶嘉莹在讲辛弃疾时给她的震动:
“我记得那天叶先生穿着非常素淡的衣服,别了一朵蝴蝶兰,秀雅、端庄,就是老师平常的样子。
可是很奇怪,老师一开始讲辛弃疾,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一种雄浑的气势逼人而来。好像就是辛弃疾的本尊来了,跟我们说他的蹉跎的一生。 ”
为她的口吐莲花所倾倒的,不止是华人。
六十年代,西方的很多汉学家到台湾从事研究,他们听了叶嘉莹的课,都沉醉在中国古诗词的美妙幽微中,力邀叶嘉莹前去任教。
1966年,叶嘉莹离开台湾的时候,她的丈夫抱定了不再回来的决心,一家人跟从她一起前往美国。
十多年的时间里,她辗转密歇根州立大学、哈佛大学,但因为签证等种种原因,她无法长期在美国任教,在哈佛大学东亚研究系主任,对她极其赏识的海陶伟教授德尔介绍下,她最终到加拿大UBC大学任教。
UBC大学的亚洲系主任要求她必须用英文授课,这对她绝非易事,已年过40岁的叶嘉莹每天熬夜查字典、练口语,每天凌晨两三点才能勉强入睡。
叶嘉莹后来说,那时我每时每刻都在很大的压力下。可是这种压力和辛苦,她不能和自己丈夫说,更不能和他人说,因为这会让她失业的丈夫更觉得自己无所作为,动辄发怒。
她上课时虽然英语文法不尽完美,发音也不完全正确,却仍深受学生欢迎。她说这是因为如易经所言:“修辞,立其诚”。
她有足够的真诚,生命和感情都灌注其间,她的课,中国诗词的幽微美妙,就也能深深打动异域年轻人的心。
心,不分语言、文化、地域。
仅仅半年,UBC大学就给了她终身教授的聘书,这在加拿大都史无前例。
几年之后,她的两个女儿先后大学毕业又结婚。她充满期待地对大女儿说,你生了小孩我帮你照看。她以为她也可以如寻常女人,安享一个含饴弄孙的晚年。
1976年春天,她去美国开会,沿途她满心欢喜,先到多伦多大女儿家,开完会又去费城看望小女儿。
她回忆:那时候,我真的是内心充满了安慰。我想我这一生受尽了千辛万苦,现在毕竟安定下来了。
然而,“天降百凶成就一词人”。
见大女儿仅仅三天后,就传来噩耗,她的亲爱的女儿“言言”和女婿,在出去旅游时不幸遭遇车祸,双双离世。
好长一段时间,她悲痛难抑,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门前又见樱花发,可信吾儿竟不归。”
门前的樱花又一次灿烂地盛开了啊,可是那个从襁褓中就陪伴她度过艰辛,给了她无数安慰、笑颜的孩子怎么就再也回不来呢?
叶嘉莹与女儿
任何安慰和关怀对她来说那么苍白,只能引发悲伤,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只有将满腹苦痛倾付笔端。
“从来天壤有深悲,满腹酸辛说向谁。痛哭吾儿躬自悼,一生劳瘁竟何为。”
可是,也就在这巨痛中,她说忽然有一天她觉悟了,对死生也变得豁达了。
她回忆当时心境,自己辛辛苦苦地工作,为了维持家,各种艰辛都受过了。可是原来因缘祸福是她所不知道,一点都不能掌握的。
她说人生劫波度尽,在极大地悲哀和痛苦,对人生才会有另一番体会,方知一切都是小我。
也真正参悟了顾随先生和她说过的话:
“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以无生之觉悟过有生之事业。”
她觉得对家已经尽了全部责任,自己应有一个更大的理想,那就是回国教书,将古代诗人们的心魂、志意传给下一代,为它奉献余生。
在这次大悲痛之后,诗词与她,越发近乎一种信仰。
她的一生,充满苦难。可是多年之后,提起一切往事,她都一脸平静,她说人生的遇合是很难说的一件事情。
是不是,与她的诗词而言, “好待秋成佳实熟,说与西风尽浪吹,飘零未可悲。”?
上帝是为了成就她更宏大使命才如此安排么?
6.
漂泊的这些年,叶嘉莹无时不在思念故土。
那是她生命的原乡,诗词的原乡。
她常常吟诵杜甫的“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觉得千年之遥的诗句,那么真实地写照了她的心情。
可是关山历历,京华怎能望到?只有一遍遍走进梦里。
她说: “我常常梦见我的老家北京,我进去以后院子还在那里,所有门窗都是关闭的,我也梦见我的同学到我老师那里,就是后海附近的位置,芦苇长得遮天蔽月,就是怎么也走不出去,我梦见我在课堂上听我老师讲课,我也梦见我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
游子的梦,总详尽的让人悲伤。
1974年,中加建交,叶嘉莹马上申请回国探亲,等夙愿终偿,她激动地写下长达268句《祖国行》。
“长街多少经游地,此日重回白发生。”尚未下飞机,看到北京的点点灯火,叶嘉莹已是泪流满面。
然而彼时的中国,古诗词尚无几多容身之地,她只能,看看就走。
思念却止不住,1977年,她又一次回国。
在火车上,她见有人捧着《唐诗三百首》在读,叶嘉莹感动不已,这个和她一样刚刚经历大劫难的民族,骨子里还有对美好的渴求,这弦歌不辍的力量,她相信是因为“诗词可以使人心不死”。
改革开放之初的叶嘉莹(前排右三)
1978年暮春的一个黄昏,叶嘉莹寄出一封信:“落日的余晖正在树梢上闪动着金黄色的亮丽光影。马路两边的樱花树落英缤纷。一寸光阴一寸金,这种景色唤起了我年华老去的警醒。” 信的收件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她早被聘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可是现在,她要申请回国读书。
1979年,她的申请被批准,之后不久,叶嘉莹受聘南开大学,这一呆,就直至现在。
1979 年,叶嘉莹(前排右二)抵达天津与南开大学诸教师合影
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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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亦归来。突然想起朴树的《在木星》,觉得那就像是唱给她:
今日归来不晚彩霞濯满天
明月作烛台
······
莫说天无涯海无岸
纵然归程须万载
今日归来不晚与故人重来
天真作少年
你为什么哎言无声泪如雨
你为什么哎仰起脸
笑得像满月
笑得像满月,终于有那么多和她流淌着一样血液的人,可以和她一起站在沧浪之江,吟诵着母语,看那西水泱泱,东水莽莽。
多年之后,她还清晰记得“当时的南大操场上还搭着许多临建棚,当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外国专家楼,我只能住在市区的一个饭店里边。”
叶嘉莹先生在南开大学寓所
她明白历经波折的祖国依然贫困,回来全是自费,讲课也不要一分钱。
多年之后,她的学生们也都记得她讲课时的情形,她站在那里,仪态优雅,活生生就如一首诗,等她开口,风风韵韵,洋洋盈耳,学生们更是惊为天人。
那是对文化,对诗词饥渴多年的时代,三百个人的阶梯教室,临时增加的课桌椅一直排到了讲台边缘和教室门口,台阶上、窗户上都坐满了人,叶嘉莹走上讲台都十分困难。
学校只好规定:只有持听课证的同学方可入场。无奈下,天津师范大学一个女生,用萝卜刻了一个假图章,自制了一个听课证,不少人开始效仿。
过道被坐满的南开教室
她白天讲诗,晚上讲词,学生们常常沉醉其中不愿离去,她也很欣慰,做了一首诗:“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临岐一课浑难罢,直到深宵夜角吹。”
自此,叶嘉莹就像一直一直歌唱的妙音鸟,加拿大、中国大陆、台湾数十所高校里都留下她不倦的身影。
她说,这是因为:自己体会到了古典诗歌里边美好、高洁的世界,而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进不去,找不到一扇门,她希望把这扇门打开,让大家走进去,把不懂诗的人接引到里面来。
这些年来,她教博士后,大学生,中学生。她对台下上千莘莘学子,恳切地说 “古诗词这么美好的一份珍宝,我多么希望你们能看见。”
她也教小学生,幼儿园的孩子,告诉他们:“当你们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家乡的小河,就是你的心在走路。如果再用语言说出来,那就是诗啊”。
从21岁起,她已教了70多年的书,没有人能够计算出她到底上了多少课,教过多少学生。可她觉得还不够,她生怕年轻人对诗词之美无知无觉,“如入宝山,空手而归”。
她期望自己生命的终点就停留在讲台上。那会是她的绝响,她最美的诗词。
她做的远不止于此。
她说,“人生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真心性,心灵的一片清净洁白。”
1996年,叶嘉莹创办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1999年,她为研究所捐出她在加拿大大学的退休金,设立了“驼庵”奖学金和“永言学术基金”。
1999 年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大楼落成 (右三为叶嘉莹)
“驼庵”是顾随晚年的别号,也是她自己的映照,她说:我常常在各地讲学,所以我讲我也是个骆驼,而且我也是从艰苦的环境走来的,如同一个从那没有饮料没有食物的沙漠之中走来的骆驼。”
“永言”,“诗言志,歌永言”,两个字里也分别有她大女儿和女婿名字中的一字,这是她对学子们真诚的期望,也是她对至亲骨肉的深深怀念。
2016年,她委托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卖掉她天津的房产,卖房所得380万元全部用于设立南开大学迦陵基金。
奖学金颁奖典礼
今年,刚刚过去的6月3日,她将变卖北京市西城区房产(此房产是其昔日居住的四合院拆迁改建后分到的回迁房,)所得1080万元全部捐献给迦陵基金。
自此,叶嘉莹捐献了毕生全部财产。捐献仪式上,她没有出席。
她94岁了,早已看破了名利得失,也看破了死生。
叶嘉莹90岁生日,温家宝手书
她一生经历和情感都在诗歌里,她说:
我个人平生离乱经过微不足道,但是中国宝贵的传统,这些诗文人格、品性,是在污秽当中的一点光明,希望能传下去,所以是“要见天孙织锦成”。
莲花是凋零了,但有一粒莲子留下来,我希望把中国文化传统美好的种子留下来。
当她在马蹄湖边学生们为她捐建的迦陵学舍,看着那荷叶田田,你会觉得她就是水中的莲,是对古诗词最好的注解。
诗词是她的信仰,是她未竟的梦,她不止一次说:我有一个梦,我的梦是什么?我在等待,等待因为我的讲解而有一粒种子留在你的心里。多年之后,等着这一粒种子有一天会发芽,会长叶,会开花,会结果。”
她捐出了尘世中的一切,却留下诗词的莲子。
席慕蓉说:“我无法不爱她。”
我想你我,也无法不爱她。
叶嘉莹先生与席慕容
7.
她的别号“迦陵”,《正法念经》中这样说:“山谷旷野,其中多有迦陵频伽,出妙音声,如是美音,若天若人,紧那罗(歌神)等无能及者。”
妙音之鸟,日月成诗。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作者 | 樊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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